一张欠条,一首歌,听起来轻飘飘的,钟迦却觉得自己身负巨债,每天去片场见到谢迎年都浑身不自在,偏偏对方跟没这事似的,还是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

她那天晚上在微信里回了个特别温顺的好的,附带了小猫敬礼的表情,心里虽然弹幕很多,但也没有哪一条是用C语言冲债主泄愤的,要么是我假唱可以吗,要么是老师你点首别的我买一送一好不好……

钟迦再一次意识到,她在谢迎年面前太不像自己了,明明很喜欢叫这个人姐姐却总是叫不出口,主动权也经常不由自主地让渡给对方。

事实上她不是这样的人,二十年来的成长经历堵住了这条坦途。

要是流产手术能精准地流了双胞胎里的女孩,乔映秋当年肯定不会犹豫,她本来就不喜欢小孩,觉得叽叽喳喳的吵死了,喜欢钟克飞才愿意受这个委屈。

结果钟克飞另外给她受了堪称耻辱的委屈,让她一夜之间沦为大众的笑柄,全国人民都知道她被骗婚骗儿子。

委屈被下放,娘胎带来的和后天激化的叠加在一起,钟迦不想受这些委屈也得受,谁让她没带父母想要的y染色体。

钟迦小时候并没有得到精心的照料,乔映秋请来的阿姨从殷勤到敷衍,因为知道主人家根本不管这个孩子。

生病发烧了就是一句懒洋洋的哦你喂她吃点药呗。

乔映秋的口吻稀松平常,好像生病发烧是很普通的一件事,钟迦听多了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姨还让她别娇气。

钟迦坐在小凳子上半懂不懂地点头,额头还冒着一层身体不适起的虚汗,她遗传了爸妈的好皮相,幼崽时期从脸到声音都奶呼呼的。哦的这一声让阿姨也心软了,叹了声作孽哟,转头就去翻药箱,难得耐心地用勺子一点一点喂她喝药。

那天傍晚阿姨请假回了家,乔映秋同意的,也没让经纪人或者助理过去,她觉得三岁多的小孩一个人待一晚上也没什么。

她下戏都凌晨三点多了,累得浑身骨头散架了似的,路过钟迦房间的时候还是进去瞧了一眼,开了灯,只见躺在床上的小孩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张合,说着听不太清的呓语。

乔映秋吓得够呛,立马跑到床边从被窝里将钟迦抱了起来,又腾了只手,一边给应该没走太远的司机打电话,一边蹬蹬蹬地下楼出门,衣服跟鞋还是居家穿的。

别墅小区附近没什么出租车,乔映秋只有在原地焦躁不安地等,她抱着钟迦像是抱着个火炉,烫手得厉害,说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不像钟克飞下边一哆嗦就当爹了,供给养分的脐带断了,但牵绊还在。

“妈妈……”下楼一路颠簸的时候,钟迦就有点醒过来了,但她很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头晕,说这两个字都有气无力。

钟迦很少这么叫她,乔映秋不喜欢听,每次都凶神恶煞地说喊个屁,这次却又惊又喜,眼泪直流,往女儿的屁股上来了一下:“你身体不舒服不会说啊?电话手表不是给你了吗?”

耳边又是虚弱的一声妈妈,才被打了屁股的崽子碰了碰乔映秋湿润的眼角,钟迦吻得特别小心翼翼,就算意识模糊也不敢太亲近对方。

“我不会用……你别生气。”

乔映秋很多东西都是买了就甩给钟迦,像是花钱尽份责任似的,根本就不管后续怎么样。

她没功夫自责,着急得六神无主,钟迦说话都像喷火到她脸上,这是烧到多少度了烧了多久啊?

好在司机很快就到了,去了最近的一个医院,情况不容乐观,医生说小朋友免疫力很低,发烧本来就容易引起很多并发症,你女儿可能会失聪。

乔映秋没有当妈的经验,她不知道会发展成这样。

坐在病房外边的椅子上,乔映秋沉默了很久,然后联系了钱佩清。

钟迦喜欢把握主动权可能也跟那次发烧有关,看不懂药盒上的字不敢乱吃药,裹着被子在床上强忍,被动的等待,结果付出了贯彻终生的代价。

有得必有失,钟迦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听力,却得以在外婆身边无忧无虑地长大。

听障确实会给歌唱事业带来不小的阻碍,身边也有些声音说她要是听力正常,未来一定会走得更远。钟迦是个乐天派,很少庸人自扰,听见这些闲言碎语也不当回事,无非就是天赋跟努力的问题,天赋丢了一半,她不舍昼夜地补回来就是了。

这种乐观豁达是年轻人身上少有的特质,无形的东西反过来也会影响相貌,使得她出现在各种场合都像是鹤立鸡群,有种超脱年龄的沉稳冷静,不认识也会情不自禁盯着看。

钟迦在乐队里人气很高,也就参加过很多大赛的陈况压她一头。瓦斯性格太闷了,架子鼓敲完她就熄火,只会咯咯傻笑,居在是没兴趣营业,抱着二胡跟冷都女似的,没少被人嘴脸臭。

出道以后,钟迦以前用的微博注销了,公司给弄了个账号,粉丝蹭蹭往上涨。唱歌的颜值是不重要,但长得好也是锦上添花,更别说现在还演戏了,有不少营销号说她有成为影视歌三栖流量的潜力。

这吹得太过火了,明眼人都知道肯定不是方糖娱乐买的,但是贷款将来无法兑现,钟迦也只有被嘲的份,网友才不管这些营销号背后是哪个公司。

施恒想着年轻人喜欢玩手机,要不没收半个月什么的让这孩子静静心,结果压根不用他多管闲事,穿着戏服不方便,钟迦的手机放在阿茶那里,也就午休的时候会玩几盘斗地主解压。

这人进组十多天了,微博还停留在第一条,是飞机上阿茶给照的照片,针织帽压过了细碎的刘海,她比的耶遮住了眼睛,表情配动作都很臭屁。

这年头臭屁小孩也有臭屁小孩的市场,钟迦吸了一堆还在观望的路好,施恒给她谈商务合作蛮顺利的,割韭菜的那种对方也愿意试试。

中午休息吃盒饭,施恒过来交代钟迦待会儿记得发群里编辑好的口红文案,营业的图也有,她待在燕京的那阵子也不是只上课,存货蛮多。

钟迦说了声好的。

经纪人走了没几步又回头,风有点大,他眯着眼点烟:“你多吃点,别成天猫食似的,回头粉丝说公司苛待你。”

还是心不在焉的好的。

施恒叹了口气,给阿茶使了个眼色才转身走人。

阿茶也表示很无奈,她总不能动手喂吧,钟迦认真起来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要是录个vlog没准能引来不少事业粉。

吻戏放在前面是为了两个主演能尽快熟络,之后农斯卿就调整了顺序,基本都是顺着故事线来的,从阮听来到春和巷,三轮蹦蹦路过孔偲的理发店,两个人因为菜市场里最后半只卤鸭发生了口角之争……

钟迦知道农斯卿是照顾她,要是时间颠来倒去,作为电影新人的她很难适应。

但这样做不符合本来的流程,转场频繁会耗费其他工作人员的精力,钟迦不想成为整个剧组的累赘,再说了,过了这个适应期,农斯卿也不可能再迁就她。

反正是早晚的事,钟迦前几天主动跟导演谈了自己的想法,她说自己是触底反弹的性格,过得太舒服反而会失去动力,逆境会促使她成长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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