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提着裙摆小跑回楼上,从自己妆奁匣子的隔层里,小心翼翼的抽出寿宴那日戚白芷塞给她的信。

信里的内容她已看过了数遍,却在此时还是忍不住再次展开细细读着,热气渐渐熏染了双颊。

【白歌玉展。

数日未见,卿可安好,未得回信,吾心中甚是挂念。

不日殿试将至,放榜之后,自会派请媒人登门贵府,吾二人良缘终至,吾心甚喜。不枉桓等之念之,忧之盼之,寝夜难眠,茶饭难思,但为相思之苦,愿尔同心感之。】

她看着信出了会儿神,心中又酸又软,仿佛被人在胸腔里轻轻揪住一块儿,喘息都要小心。眼前仿佛出现了裴桓那张俊秀的脸,明亮真诚的眼睛,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

用袖子擦了擦濡湿的手心,将信仔细重新叠好小心的放回隔层里,她才轻轻吐了口浊气。

妆奁上的铜镜里,少女双颊晕着淡粉,桃花眸里蕴着湿润的水光,嘴唇红润,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正如盛放的海棠花,难掩娇艳之色。

白歌看了眼镜子的里自己,轻叹了一声,只可惜母亲宁氏回了淮安,少说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嫡母不在,裴家就是遣媒人上门怕这事情也要被拖一拖了。

不过,这一两个月裴桓估计也忙得很,新科探花,光是酒宴饭局就多不胜数,再等上一段时间也无妨,只是自己身在谢府,就连小招也不方便随意进出,倒是不好和他再书信往来了。

如此一来,白歌也只能无奈的在心中安慰自己,好事多磨。

正想着,就听见楼下红杏的声音响起。

“姑娘,大姑娘那边遣人过来,说是让你准备一下,一会儿出门去趟布行挑几匹料子。”

“知道了,这就来。”

白歌抬声应了一句,简单收拾了一下仪容,不经意间瞥见镜子里眼含水波的自己,不由抿了抿唇,随手将铜镜按倒。

与戚白玉坐着马车出了谢府,白歌在帘子上挑了一条缝,自从来到京城,她还没机会逛一逛这京城中的街市呢,不免感到新奇。

父亲从原本的进京述职成了丁忧,她一家子寄人篱下,自然不好如在淮安一般自在,想出府玩便与自家哥哥求一求便是。这次戚白玉带她出来,倒成了一次难得放风的机会。

戚白玉看她新奇的模样便问道:“这京中街市怎么样,可有江南的热闹?”

白歌盯着外面如织的人流,街边招呼客人的摊贩,满口独特的京腔,点点头道:“比淮安的要热闹些呢,就连这京中官话听起来也显得热情些。”

戚白玉捂唇笑了声,才给她介绍到:“我们前面那条街叫应平街,这条街走到头是灵应庙,每月初一十五都有庙会,不仅有卖各种吃食稀奇物件的,还有舞狮杂耍的,那时候才真叫热闹呢!”

白歌被她形容的不由向往起来,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再是扮得稳重成熟,也难免有些玩儿心。

两人正说笑着,马车却是一顿,停了下来。

丫鬟在外面隔着帘子轻声道:“夫人,礼部街前面马车太多堵住了,还需等一会儿才能过去。”

戚白玉挑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之间前面不远处的街市口处确实不少马车等在那。

白歌也看了过去,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这么多马车?”

戚白玉想了想,忽然怔然轻声道:“我竟忘了,昨日放了杏榜,今日便是新科进士的琼林宴。”

白歌顿时了然,新科进士的琼林宴一般都是在礼部举办,难怪将礼部街前面都堵得水泄不通。

她心中微微一动,又探头仔细望了望,却无奈这么多相似的马车中,实在无从分辨裴桓在不在里面。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去,只见戚白玉手指死死扣在木框窗沿,神色怔怔的望着礼部大街的,竟不知何时落了满脸的泪。

“大姐姐,你怎么了?”

白歌压低声音小心的问了一句。

戚白玉这才意识到脸上一片湿凉,她略显慌乱的在脸上抹了抹,不自然的答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些往事,都是些伤心事,不值得提的。”

她将帘子放下,声音带着沙哑吩咐丫鬟道:“别傻等着,绕路吧。”

白歌见状,便识趣的没有再多话。

绕了一大圈儿,总算是到了戚白玉常去的锦绣坊。

戚白玉也恢复如常,带着白歌挑选起最近时兴的衣裳料子和样式。

其实以戚白玉的身份地位,是不需要亲自来的,自有专人带着布料和裁缝上门供她挑选,量体裁衣,只是听说锦绣坊最近到了一批珍稀的云水纱,数量极少,怕是多等两天便被其他人定出去了,这才急着亲自前来挑选。

等到白歌看到店掌柜将云水纱拿出来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京城的夫人贵女们为什么会为了这一匹布料如此狂热。

细腻轻薄的白纱在手掌间流过,带着柔和的光泽,仿佛一片轻盈的云朵,触感又凉又滑又轻,却不失水流般的垂坠质感。

眼见白歌惊诧不已,掌柜难掩得色的道:“这云水纱以其薄而不透,轻而不浮得名,用它做衣裳夏日穿在身上是既不沾身,又十分凉爽。只是产量稀少,这蚕丝必是乌桕蚕所吐,此丝极细,对织工要求很高,便是苏州的熟练织娘一月功夫也只得三尺,因此这云水纱可谓是价比黄金,且供不应求啊。”

价比黄金?还供不应求?

白歌盯着手中的布匹,觉得有些荒谬。

她自小长于江南,虽是庶女,可母亲宁氏也从未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做衣服的料子都是选当地产的上好材质,却也从未听说过这价比黄金的料子。

要知道江南是养蚕纺丝之业最是兴盛繁荣,多的是身家富庶的丝绸商人,丝织女工更是数不胜数,大多生活艰辛,这掌柜口中一月功夫也只能织出三尺丝的女工又知不知道她所织的料子,价比黄金呢。

又有多少女工辛苦一月耗心费力,却只能换得温饱二字呢。

可笑的是,这料子价值几何,其实并不取决她们付出了多少辛劳,而是取决于这料子能不能为这些贵人们增添一点光彩,抬高一些身份罢了。

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想到这,她再看这料子时,稀奇欣赏之余又多了两分复杂意味。

戚白玉却不知道她在胡乱想些什么,只是对掌柜道:“行了,现在还有多少匹?”

掌柜的笑着道:“夫人来的赶巧,还剩最后三匹,一匹白色,一匹鹅黄,一匹水绿,都是最适宜做裙衫的颜色,一匹白银八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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