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城镇大部分人的工作就是进厂上班,工人的社会地位在七十年代相对较高,你交到的工人朋友广泛,生活资源就会随之更高,而农村的劣势就从中足以体现。

苏玥庆幸自己穿越在城镇,倒也不是看不清农村人,不管怎么说,城市生活总要比农村多几分方便。

杨秀玲在井边压水洗衣裳,洗完晾上晚上回来就能收,第二天孩子们才能穿干净的衣裳。

居民们逐渐四散开来,苏玥端了张没人坐的小板凳坐到井边。

杨秀玲好笑地看她一眼:“咋了,没事干呀?”

“是呀,没有工作我就只能看着你干活。”

杨秀玲听出苏玥话里有话,遂问她:“是不是要跟我说啥事?”

苏玥没直说,打趣道:“杨姐,你还不去厂子,不怕迟到呀?”

“怕什么,我可是八级工,厂子里还有几个徒弟顶着,我就就是迟到个二三十分钟也没人敢说我。”

杨秀玲是钢铁厂的八级焊工,从十七岁进入钢铁厂开始,一直做到如今三十来岁。

八级焊工是什么概念?

七十年代,厂内职工一般分为四到六级,技术工最高八级,大部分厂子里的八级技工往往比厂长都高。

所以,不论在厂子里还是在小院儿里,自从上了七八级后,没人敢再瞧不起她。

她资历高,能力更是比很多男人都强,领着一个月45块钱的“巨资”,愣是凭一己之力,把一家老小五口人给扛在了肩上。

要不然怎么能从走廊那破屋子搬到最外面的向阳屋里呢,说起来院儿里就是不少男人都真心佩服她。

苏玥低低笑了声,才正经道:“那个,杨姐,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弄些家具票来?家里桌凳柜子都没有,这日子过得太不方便了。”

七十年代的家具也是凭票购买,不是光有钱就行,所以说这时候的木匠是个吃香的行业,有这门好手艺,还愁没好人缘吗?

“要买家具?买多少?”

“挺多的,老太太家里家具少得可怜,至少要再来张床头柜,几张椅子或者凳子,厕所还要个小柜,或者置物架,我房间没有衣柜,也不方便……”

“还挺多。”杨秀玲揉着衣裳笑道。

“是挺多,所以我犯了愁。”

前几天换粮食换了不少票券,可唯一没有能买家具的票,就算现在去换,估计也换不到多少。

这年头各家拥有的家具票少之又少,说起来比细粮还精贵,家里要是能有只大衣柜,那都能讨多少人羡慕了?

就苏玥以前那窝棚里,都还只有个樟木箱装衣服呢,衣柜可弄不到手。

昨天晚上洗漱完,她的牙刷牙杯什么的,可都还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杂七杂八摆了一大堆,难看死了。

好在房东是老太太,不然若换了其他人做房东,看见乌糟糟的一堆说不定还要生气。

且卧室没有床头柜,放东西也不方便,别说床头柜,凳子好歹来个几张,也不至于让她的日用品们“无家可归”。

杨秀玲揉着衣服,边问她:“哎——苏玥妹子,你上回那些细……都换掉了?”

苏玥顿了顿,才意识到她说的意思:“总共也没几斤,早没了。”

“哦,没了啊。”杨秀玲小心翼翼打量四周情况,才又道:“哎,那些细东西你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她早就好奇了,一直等到今天才问出来。

这种事情哪里能声张,苏玥便这样回答太:“亲戚送的,我正好缺钱,所以……”

原来是亲戚送的,那亲戚还真有本事,上好的大米送来,可真大方。

“理解理解,其实我想说的是,这年头你就是有钱也不一定好搞家具票,如果有很多细粮的话……说不定能换上一两张……”

苏玥笑着岔开话题:“细粮我还真没有了,就算有,也不可能有能换家具等值的数量,那得多少才能换?”

“这倒是。”

压着水开始清洗最后一道,杨秀玲又问她:“苏玥妹子,你觉得乔景明咋样?”

“乔景明?就那天给我修家具的人?”

“对。” 原来他叫乔景明啊,不过好端端的怎么扯他身上了?苏玥不解。

“挺好的呀。”她说。

至少那天帮自己掩护,总体来说算个好人。

“他今年十八了,我还不知道你多少岁呢。”

额,听起来怎么好像要介绍对象似地。

苏玥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十七了,再过三月就十八。”

“十八?”杨秀玲捂唇偷笑:“那好,正好成年了。”

苏玥越听越奇怪,蹙眉望她:“杨姐,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杨秀玲笑呵呵地:“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给你找家具呢!”

“真的?”苏玥两眼放光,瞬间来了劲儿。

杨秀玲挑眉:“那肯定是真的咯!你就等着吧,我去帮你搞定!”

“那就太感谢你了杨姐!”

“嗐!客气什么,咱俩这关系。”

跟苏玥交好铁定少不了好处。

你看看人家穿的什么衣裳?给大家伙送的又是什么样的糖?杨秀玲早已在心里认定她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女同志。

不过现在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到互相深入打探的地步,所以杨秀玲也没好意思多问她的家里情况,又为什么会一个人搬到这里住。

杨秀玲小心思活络着,这边苏玥的大难题被杨秀玲揽了去,她现在是浑身轻松。

站起身准备上楼,杨秀玲的小女儿赵小糖突然跑过来,抱住杨秀玲的大腿。

“妈妈,今天要送我去幼儿园吗,还是我自己去呀?”

杨秀玲撑着腰站起来,腰上的酸痛让她拧紧眉缓和了一会儿,才问道:“严志军走了吗?你让他爸带你一块儿去算了,妈晾完衣服得赶去上班。”

“没走呢!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赵小糖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跑,苏玥在一旁瞧着,好奇来了句:“杨姐,好像一直没见到你丈夫,怎么不让他送送小孩?”

“我爸爸死了!”赵小糖边跑边大喊着回了苏玥一句。

苏玥愣在原地,尴尬了:“啊……抱歉。”

杨秀玲无所谓的语气:“没事,都死好几年了,别提他,晦气!”

晦……晦气?

小糖那死掉的爸是多招人恨呀,死了都要被老婆骂晦气……

苏玥搔搔头,转身上楼去了。

……

杨秀玲不论做什么事,都讲究“效率”二字。

苏玥昨天才给她提了家具的事儿,第二天下班后,就有人送家具过来了。

打开门,乔景明高大的身躯屹立在门口,宛若一棵松,不动如山。

苏玥看着面前一大片阴影,瞳孔地震:“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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