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敬寺山脚北,一处僻静的官道上。
时值仲夏,浓密的林荫中,蝉鸣声聒噪得近乎刺耳。天地宛如一屉巨大的蒸笼,连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子燥热。
华美富丽的马车辘辘地从寺庙的方向驶来。
车厢两侧,还跟有一队持刀带棍、训练有素的劲装护卫。
忽有微风刮过,搔起绿叶沙沙作响。
护卫中,一名浓眉大眼的青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警惕地四顾,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密林,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这举动倒是引起了领队男人的不满:
“跟紧跟紧,别落下了。这地方,除了林子就是林子,瞧你这巴望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天香楼的行首过来了呢!”
“不对呀,老大。”青年摸着刀柄,追上来,“你不觉得蝉叫的声音比先前要小了一点吗?”
“嗯?没有啊。这些玩意儿不一直叽叽呱呱,吵得人脑壳疼么?”
“可是,老大……”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别草木皆兵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血气盛,刚来府里怎么着都想露一把身手。”
领队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但你别忘了,我们护送的可是曹家的人。这放眼赵京城里,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招惹曹家?一般人远远见了这马车都要绕道的。”
浓眉大眼欲言又止,抓抓头,最后还是没再说话。
就这样前行了不过少时,两边茂密的树林中,陡然冲出来许多道黑衣蒙面的人影!
这些黑衣人气息隐匿得极好,而且身轻如燕,冷不丁一下子冒出来,还令得曹家车队懵了一瞬。
“刺客!有刺客!”
“大家护住马车!保护姑娘!”
……
此起彼伏的惊呼、杂乱的脚步声、锐器在空中相击的“铛”声和利刃没入皮肉的响动交错在这原本冷清平静的官道上。
护卫打扮的身影相继浴血倒下地,反观黑衣人一行,则是连负伤的都很少。
一众黑影顷刻间就逼近了曹府马车。
跪坐在车帘后方窥看外界情况的女使,见这乌压压的威势,霎时被吓得脸色煞白、手抖不止,颤声道:“你,你们是何人?这是,这是曹家五姑娘的车,你们若是敢动……我家主君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音未落,一把浸着血色的寒刀便飞刺过来,深深地扎入了她的心口。
有殷红的血液汩汩冒出。
女使的面容停留着惊骇的表情,软软地栽下了车辕。
华贵的厢室内,传出一声女子恐慌的尖叫。
最前方的一名黑衣人抽出车轮边、已然断气的女使身上的长刀,紧接着利落地跳上马车,从里头拖拽出一个身穿绮罗珠履的年轻而貌美的女子来。
“不要,不……求求你们,放了我,我爹爹什么都可以给你们!”
女子茫乱地求饶着,眼泪簌簌地顺着脸颊滑落。
黑衣男人眉心一跳,手起刀落,“哐”地一声,用刀背砸晕了她。
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被黑衣众装入麻袋,扛起带走。
重新恢复清静的山脚官道上,唯留一地狼藉:尸身、血水、刀剑,以及残破不堪的马车。
蝉鸣阵阵复唱。
……
赵京内城,西大街,郑氏马球场。
葱绿的草地上,五匹小马儿正慢悠悠地踱着步。
骑于马上的五名小姑娘,皆是金钗、豆蔻年岁的模样,三两结伴,有说有笑。
其中尤其令人瞩目的,是那匹枣色小驹上的纤然人影——
虽然年纪尚幼,可那双灵俏生动的眼眸、白润透红的肌肤和轮廓秀婉的脸颊,无一不在昭示着小姑娘长开以后该是何等姣美的姿容。
“陆小宝,牵紧缰绳,当心别掉下去了。”
后方的青衣小姑娘一夹马腹,追上枣色小驹,急声提醒道。
陆宜祯当即握紧了马绳,舒出一口气,朝她浅浅一笑:“多谢毓儿姐姐。我第一回学骑马,见小马儿走得慢,一下子就忘记了这件事。”
身着干练青衣的段毓儿得意地昂起头:“放心,我自幼同我大哥哥练习马术,有我看着,你们肯定很快就能学会骑马的。”
“嗯。”
距陆家迁来京都已逾三年光阴,陆宜祯如今也年满十二岁。
前些日子,刚晋升礼部尚书不久的陆琮,和英武侯在下朝途中打了个照面。
两家主君聊到私塾里的几个小姑娘,一致认为,女儿家不该只被拘于书堂里,练练马术亦是极有必要的——
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能应对不时之需。
正因此,陆夫人和英武侯夫人私下一商量,便携着厚礼,前去拜访了于西大街办马球场的郑氏夫妇,给书塾里的小姑娘们讨要到了在马场里练习骑术的机会。
“毓儿妹妹就罢了,连陆妹妹学骑马也学得这样轻松容易,真叫我羡慕呀。”
徐宛音死死地拽住马鞍边缘,即便是小马儿前头有专人牵引着,她也仍旧害怕得脸色微微苍白,余光瞥见旁边的小同窗们投来的担忧目光,她勉强偏头,向二人笑了笑。
陆宜祯并排与她走着,安慰道:“宛音姐姐别怕,适应了以后,学起骑马来就快得多了。”
段毓儿也一勒缰绳,纵马绕到了徐宛音的另一侧,附和道:“是呀,我小时候也是被我大哥哥抱着,在马背上颠了许多次,才不怕的呢。”
“那我加把劲。”
三个小姑娘交换了会儿骑马体会。
言语间,段毓儿忽然眸光往后一扫,旋即,她便抿唇蹙了蹙眉,冷哼道:“那个徐小四,真是虚荣。见宁嘉县主也在这马场里骑马,巴巴地就贴上去了,和狗皮膏药似的。”
“可我觉得宁嘉县主冷冰冰地,都不怎么搭理人,徐四姐姐能和她聊上天,也好厉害。”
听得陆宜祯话里竟含有几分真切的佩服,段毓儿柳眉一竖:“陆小宝!你哪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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