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跋扈不讲理的人!

陆宜祯生气地想。将才就该用笔画花她的脸的。

一直诺诺候在廊下的陆家书童这时走上前来,小心地端详着自个儿主人:“姑娘,这字,还写吗?”

“不写了不写了!”陆宜祯拍桌站起,气得眼眶发红,“回家。”

……

俗语常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过了马行街,素日几次也碰不上一回的公爵府马车,这一日却恰巧就行在前方不远处。

归家的陆氏一行被堵停在榆林巷口。

与此同时,少年郎颇含轻佻的侃笑也伴着清风飘来。

“这样儿都能碰上,真是赶巧了。”

——今日竟又撞上了隋意下学的时间。

端坐于昏暗车室内的陆宜祯闻声一个激灵,她拍拍自个的脸颊,倾身把窗帘掀出一条小缝,勉强打起精神问好。

“意哥哥。”

少年隽秀的眉眼随即出现在眼前。

隋意从对面的车窗探出来脑袋,乌发擦过脸颊垂挂在窗沿,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暖光下更显莹润。

但这幅好风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看清对窗小姑娘泛着浅红的眼睛后,少年一双标致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

“祯儿妹妹受欺负了?”

陆宜祯抿了抿唇,顾忌着什么,并未出言。

隋意便问:“可要我陪着祯儿妹妹说说话?”

小姑娘的眼眸中闻言浮现几丝亮色,手也扒上窗框,像是有些希冀,怯生生地:

“可以吗?”

隋意被她的举动逗笑:“这有何不可?”

他说罢,放下车窗帘。

陆宜祯觉得奇怪,探头往前一瞧,就见那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已经从他家的马车里跃了下去。

他是要……过来!

陆宜祯心头一跳,慌张地缩回车厢里,还没坐稳,跟前的车壁便被人从外敲响。

少年温润的嗓音传来:“祯儿妹妹,我上来了。”

“……进,进罢。”

话音方息,眼前一片大亮。

织缎帘子被一只骨瓷一般的手拨开。

锦衣华袍的少年弓着身,同车室内的小姑娘对上眼后,他毫无芥蒂地笑了笑,寻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落座。

长帘垂放,所有的杂音视线都被隔绝在外。

“意,意哥哥今日下学真早。”

陆宜祯低着眸,没话找话。

隋意慵懒地倚着厢壁而坐,双袖拢在身前,淡笑道:“祯儿妹妹糊涂了罢,今日我下学的时辰分明比往常要迟了一刻钟。”

他闲话似的:“妹妹可不知道,我们术数课新换了一位啰嗦的夫子,本该是简单易懂的东西,被他颠来倒去不着重点地漫谈了那样久,我真听得脑袋发昏。”

“我家邓夫子讲课就很好。只是——他太严厉了,我有些害怕他。”

“那,祯儿妹妹今日也是被这位严厉的邓夫子罚留堂了么?”

陆宜祯抬眸瞥他,颇为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身旁这个比她大了些年纪的少年并没有长者威风、也没有不屑一顾,她甚至愿意相信,就算是面对三岁稚儿,他亦会平等地躬身倾听。

他给人的感觉从来就是如沐春风。

心中本就不厚的墙垣无端消散,陆宜祯垂首瞧着自己的鞋尖,缓缓地道出了致使她郁闷委屈的源头。

“我不想平白受欺负。”她最后说。

“如此……”

隋意只一顿,语调轻忽地继续:“我倒有两个法子。”

陆宜祯正因不得解法而苦闷,闻言立即追问:“什么法子?”

“都是十分简单的办法。”

“其一,依祯儿妹妹所言,学堂里不就有一个徐家小四的天生克星?如此,你只消暗中挑动那克星对付徐小四,便不愁她不吃亏。这其二么……”

隋意说到这里弯起唇,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

“此墨名唤‘乌贼墨’,若是用它写字,待墨迹全干之时,便是字迹消失之时——将这东西与徐家小四的墨盒调换,用作教训也是可以的。”

“祯儿妹妹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陆宜祯愣愣地望着眼前温柔昳丽的少年,背脊没由来地一阵发凉。

明明是一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模样。

可就是使人不寒而栗。

陆宜祯心想。

她好似,不小心地窥见了那张玉树之姿后的另一种面容。

“第二个法子毕竟留有把柄,我总以为不如第一个好用呢。”隋意懒洋洋地抱怨道,“我上回就是,若不是能及时把这盒子收回来,兴许就要被祭酒抓住了。”

他话及此,眼波转向车厢角落的小姑娘,柔和无害地笑着:“祯儿妹妹可考虑清楚了?”

“我……”

不太想用。

陆宜祯心道。

她紧了紧手上衣袖,颦着眉头,看起来格外苦恼。

少年也不急,轻轻地伸手,把那装有乌贼墨的盒子放置在小姑娘膝头,温声宽慰说:“左右不过一件小事。祯儿妹妹便慢慢考虑罢,我先回了。”

待人影离去,狭小的一方车室中,又只剩下陆宜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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