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恶狠狠地瞪了封凝一眼,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封凝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浑身蔓延过一阵无力的感觉,她努力的想要过好这一生,可为何老天不让她如愿。
她低垂着头,回到了江淮的院子。
随风正蹲在门口出神,见了封凝的身影,才站了起来。他挠了挠头,道:“侧妃,殿下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尽心尽力的侍候,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你……不用太自责,生死有命。”
封凝抬眸,强扯出一丝笑意:“谢谢你。”
他叹了口气,望了望身后的屋子,“殿下醒了,后事已经和我交代好了,他只想要和你说两句话。我瞧着……殿下怕是撑不过这一关了,侧妃就进去送送王爷最后一程吧。”
最后一程!
封凝下意识地用手帕捂住了唇,眼神里流淌着不可置信,好看的眉也紧紧蹙在一起。
她知道江淮命不久矣了。
可没想过,他竟然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用自己的命,去换江淮的命。反正她的存在,本就是一种错误。
可江淮不同,他是礼朝的希望,是江山社稷的顶梁柱。
他活着,父兄的遗愿便指日可待。
可这世上之事,本就没有什么如果。
她轻声应道:“好。”
她静悄悄地进了屋子,轻轻地靠近床榻,江淮病恹恹地倚着床头,他的脸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苍白。封凝盯着他的眼睛瞧了半晌,那里边的威严和凌厉都已经褪去,只剩下空洞和恍惚。
此刻的他让封凝心生怜惜,甚至想要拥他入怀。
江淮好像从未像此刻一样,安静地没有一点威胁感。若是他能每日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封凝在心里想着。
为什么人总是在将要失去的时候,才开始察觉对方的好呢。
封凝坐了下来,拉起江淮的手,一片冰凉的触感传到她的掌心。她用两只手护住,希望能捂热江淮的手。看着麻木僵硬的江淮,封凝又想到了些什么。
他曾是南征北战的礼朝战神。
他也曾身披盔甲,号令三军。
虽然封凝没有亲眼见过他穿战袍的样子,但她可以想象得到,叱咤风云的战神该有多么震慑人心。
可如今他只能苟延残喘,有进气没出气,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殿下,我是阿凝。”
封凝柔声说道:“江淮,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总没什么机会。现在,我应当可以说个够了。”
江淮的眼神仍旧迷离涣散,没有聚焦,封凝也就自顾自的说道:“我初见殿下那夜,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可没想到殿下没有杀我,还让我睡在身边。我当时害怕极了,怕着怕着就睡着了。”
“殿下那四个侧妃是如何死于非命,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殿下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至少,我于殿下而言,是个例外。”
封凝的声音越来越温柔,江淮的目光渐渐转移到封凝的脸上。他虚弱的喘息着,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见状忙掏出手帕,轻轻地给江淮擦拭。
“殿下喂我喝药的时候,差点没掐死我。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呢,你要是不在了,那药我就咽不下去了。”
“日后再上轿子,还会有人像殿下一般,扶我一把么?”
“若我犯了错,还会有人说‘错不在我’么。”
江淮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如同又聋又哑的盲人,五感尽失,像是没有细线支撑的剪影。
封凝仍旧沉浸在回忆里,思绪被拉扯到很久之前。
他那些不解风情的话,简直是令她哭笑不得。封凝轻笑一声,沉浸在她和江淮的点点滴滴中,不可自拔:“殿下说我的眼泪不擦干,就会结冰了。现在殿下可以帮我擦干净吗?”
“你嘲笑我像包子,等你病好了,我做各种各样的包子给你吃好不好?猪肉大葱,香菇鸡肉,韭菜鸡蛋,吃到你看见包子就烦。哦,瞧我这记性……我好像根本不会做饭。没关系,我可以学。”
“还有,我给殿下绣的是鸳鸯,鸳鸯就是百年好合的意思,什么鸭子?殿下这么大个人了,连鸳鸯和鸭子也分不清吗?我还差一点点就绣好了,到时候我给你戴上……”
……
“江淮,我有点舍不得你,你可不可以不死啊?”
封凝能感觉到江淮被她握着的手指动了一下,她连忙握紧他冰冷的指尖,江淮缓缓看向了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但却没说出什么来。
她知道,江淮一定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的。毕竟这么多的故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凑近去听,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什么。正当封凝准备起身的时候,江淮微弱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轻声道:“别哭。”
他伸手去触及封凝眼角的泪痕,却在抬起一半的时候重重滑落。封凝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握着江淮的手擦干自己的泪痕。
封凝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江淮仍旧躺在她身侧,如同往常那般对她说一句。
“本王会在。”
可他已经毫无反应了,封凝抿了抿唇,如葱般的指尖伸到江淮的鼻尖下,却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气息的流动了。
他不会帮她擦眼泪了。
他不会再扶她上轿子了。
他不会对她说“错不在你”了!
那些曾被忽略的细枝末节,此刻犹如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割在封凝的心尖上。
直到失去江淮的这一刻,封凝才意识到,她对江淮动心了。
可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轻轻的伏在江淮的胸膛上,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
曾给她安全感的心跳声,终究归于寂静。
她生命中唯一的光,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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