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这日的落雪,一般被视为瑞雪兆丰年。幼时封凝最爱看雪景,满冰天雪地纯白无瑕。说书人的故事里,才子佳子总邂逅在雪日。白雪为媒,寒冰为聘。曾几何时,封凝也很向往,可从三年前的那日后,她便不再期待雪天。
在紫荆的絮叨声中,封凝着了厚重的棉袍,走出王府时随风已在马车旁等着。大雪落在封凝的身上,她恍惚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日。她与母亲、长姐站在护国将军府前,三人心思凝重,满面泪痕。
当前线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京中,母亲是最先病倒的。她本就身子骨弱,得知封氏无一生还的死讯,当即就晕了过去。封凝和封灵守了三日三夜,才等到她醒过来。可母亲醒来第一句话便是“你爹和丞儿回来了吗。”
封凝犹记得那日风雪正盛,就如今日一般,只是少了这欢喜与喧嚣。那天街上围了许多百姓,所有人都知晓,封家满门忠烈魂归故里,而封凝穿着丧服站在门前,腐烂的白菜叶和荤腥的蛋壳打在她的脸上,蛋液顺着她精致的眉眼流下,与那尚未干涸的泪痕融为一体。
那些人咒骂她,痛恨她,那股狠劲儿仿佛是她将那些将士杀死似的。不知内情的人,或许真会以为她是妲己褒姒。
母亲早已哭的泣不成声,若没有长姐扶着,早就跪倒在皑皑白雪中了。将军府的侍卫将那些百姓押住,封凝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视线早已模糊。终究她一声长叹,让侍卫放了百姓。
“放了他们。”
“三小姐,他们都拿东西砸你了!”
封凝默默的将白菜叶和蛋壳从脸上拨落,示意侍卫放人。见没人阻拦了,那些百姓的气焰愈发嚣张,像是要把封凝生吞活剥了一般。封凝摇了摇头,抓了他们又能如何?难道就能杜绝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吗。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淹死。
“扫把星,你克死了那么多人!你知道吗?”
“为什么不是你死呢,害人精。”
寒风呼啸着袭来,可封凝却感受不到冷了。她的感知逐渐麻木,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封灵上前张开双臂护住她,声泪俱下道:“你们凭什么指责阿凝?她是我爹的女儿,是我哥的妹妹,我父兄战死沙场,难道她就不难过吗?九万英魂全军覆没,难道是阿凝想要见到的局面吗?”
周围的呼声弱了下去。
封凝自嘲的笑了笑,旁人说什么她早就不在乎了。她只想亲自扶着父兄的灵柩,风风光光的回家。直到封凝瞥见街角封尧和封丞的灵柩,她强忍着眼角的泪水,步伐沉重地挨到棺材旁。她早已冻红的手指轻轻搭上冰冷的灵柩,控制不住的颤抖。这是疼她的父亲,这是宠她的兄长。
如今,都变作两具冰冷的尸体,日后将长眠在礼朝的黄土下。
她膝盖一软,跪在灵柩旁的白雪上,“爹!大哥!阿凝,带你们回家。”
封凝的声嘶力竭,划破了宁静的长空。
“小姐,小姐?”紫荆在一边小声催促着,“马车在那儿,您怎么发起呆了?”
她恍然回过神来,此后那日的光景,经常出现在她的噩梦中,久久挥之不去。
江淮居高临下的觑着她,看得封凝心头发慌。莫非真如紫荆所言,女为悦己者容,翊王殿下这是在欣赏她今日的妆容和服饰?又或者是想着要安慰她的措辞。还未等她多想,江淮低沉的嗓音便在她耳畔响起:“冻哭了?”
封凝摇了摇头,不愧是他——翊王殿下,不解风情可真有一套。江淮轻咳两声,道:“擦擦。”
“多谢殿下。”
“嗯,不然就在你脸上结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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