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江淮颇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怎么,你对兵法也感兴趣?”
封凝想起年幼时爹总是逼着她看这些兵法,不让她接触什么刺绣女工,说那些都是弱女子才学的。她看了许多,不过是囫囵吞枣,也未品出个中意味,大概有个印象罢了。倒是哥哥总会不厌其烦的给她讲那些大将军、大英雄的故事,从沙场到诸侯,从边疆到京都。
“略知一二,从前未出阁时,爹和长兄曾教过妾身皮毛。”
“那你倒是说说,你认为吴起此人如何?”
对于吴起这个毁誉参半的名将,封凝对他的生平几乎倒背如流。封丞一直以吴起为榜样,所以一有机会就给封凝讲他的故事。
吴起年少轻狂时,曾有人讥笑他,他便怒而杀之,对母亲说“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后来母亲病逝,吴起仍未回去奔丧,只为了当初的一句承诺。有人拿吴起之妻是齐国人为由,栽赃他通敌叛国。吴起为了自保,便当场杀妻以表清白。
封凝轻声道:“吴起将军身经百战,战功赫赫,是兵家之翘楚,无后之法神……”
江淮打断封凝的话,颇有意味道:“本王问的不是后人认为此人如何,而是你认为此人如何。”
封凝听出来了,江淮是想听听她对于吴起不赴母丧,杀妻求将的看法。作为一个女人,她当然不认同吴起只为了一句“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就不回家奔丧,更不认同他为了功名利禄,明哲保身而手刃结发妻子。
可作为一个活生生,有血肉的人,她理解吴起的种种作为。他生于乱世,立下鸿鹄之志,誓要成为人上人;他四面楚歌,被小人构陷。若鲁国君主听信谗言,顷刻间他便与妻子人头落地。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
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任何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都是踩着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的路爬上去的。
“妾身只是一介女流,不愿对史实妄加评议。”
“无妨,这里只有你与本王。”
封凝知道推脱不过,敛下眼眸,干脆利落道:“殿下,吴起将军背负了太多非议。他一生大战七十六次,无一败绩。他是一位好将军,一个好臣子,可他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位好丈夫。”
江淮将红枣姜汤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将勺子放回瓦罐里。“他可是连结发妻子都杀了的负心汉,你还说他的好话?”
封凝想了很多,但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回道:“妾身没有经历过他的苦与乐,怎能有资格评论他对与错。”
“好,好一个没资格,不愧是封尧教出来的女儿!”江淮不喜不怒的语气让封凝有些惴惴不安:“现在不妨设身处地想想,有人要你杀了本王,否则就杀了你,你要如何选择?”
江淮方才那些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狠厉和阴沉。封凝也不意外,若出生入死,南征北战的翊王是一个翩翩公子,那才教人匪夷所思。
封凝思忖片刻,才缓缓说道:“不会有这种可能的,殿下智谋无双,妾身伤不了你分毫。”
这回答倒还算是中规中矩,江淮讥笑一声:“你倒是聪明。若你爹也像你这般知世故,懂变通,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了。”
封凝咬唇,手里的帕子拧成一团,“殿下,我父兄不都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吗?难道,他们的死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江淮面无表情,将食盒盖好,“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既然他不愿说,封凝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撬开他的嘴了。反正来日方长,她日后慢慢套话便是。她低声道“妾身告退”,便提着食盒朝门口去了。
“等等,”江淮叫住了封凝,封凝停下自己的脚步,屏住呼吸想听江淮提及封家的事情,可江淮却幽幽的问道:“为什么拒绝?”
封凝蓦然回眸,不明所以。
“长安宫,皇后。”
封凝心头一紧,江淮其实并非有意偷听。只是他让随风去提醒封凝,再过一日便要回门了,可随风一到院子里就听到紫荆和封凝的对话。
江淮有些烦躁,他不明白封凝为何选择跟他共沉浮。他们只是被一纸诏令捆绑,并没有至死不渝的盟誓。他早就习惯独来独往了,她闯入了他的生活。若她心存恶念,江淮还可以杀了她。可她却好像赖着不走了,他一个空有称号的废太子,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眷顾和流连的。
封凝其实也不知道,她没想那么多,皇后和紫荆的话让她本能拒绝。她不是什么清高的人,只是要她对江淮下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缘由的。
“殿下,因为我不是吴起,你也不是吴妻。求一个人的生,不该靠另一个人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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