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忧开口前,还是看了她一眼。

盈珠微笑着上前一步,行了一个这时代的礼,“阿珠见过陶伯父。”

陶鸿光忙虚扶,他面上仍难掩伤悲,勉强笑:“既是离忧的未婚妻,那便和离忧一般,称我舅舅就是。”

盈珠忙再行一礼,称道:“舅舅。”

盈珠身份的事情已经定了,陶鸿光打起精神:“快快进屋,我们回家去。”

便半转过身,引赵离忧盈珠两人转过巷口,先进家门。

青砖院墙门柱,青石台阶,两扇黑漆如意门,上悬一匾,“陶府”。

盈珠赵离忧顿了顿,对视一眼,抬脚迈了进去。

陶家这座宅邸并不太大,从外看是两进宅院。

内里装饰摆设寻常,很是平常的武官之家。

陶鸿光已介绍了,那瓜子脸的妇人确实是他的妻子,娘家姓许。

和许氏一起出来那个青年,是他的长子,陶治。

至于尾随赵离忧盈珠两人进门的“阿临阿波”,则是陶家的二子三子。

“天色已晚,先用膳罢,妾身已命厨房多做好菜。”

几人进门,在前厅坐下说了两句。

许氏看了赵离忧盈珠两人一眼,笑笑便说。

“对。”

陶治立在许氏身侧,附和:“表弟表弟媳远道而来,该是乏累得很,吃点东西该早些歇息。”

他扫了赵离忧一眼,又瞥向盈珠。

“嗯。”

陶鸿光点了点头,就算是有再多的话想问想说,但天都漆黑了,赵离忧两人一脸风尘疲倦,且一进门的就扔下盈珠只顾和赵离忧也不妥。

既是事实已不能更改,只好将一肚子的话勉强压住。

“用了晚膳,先好生歇下,舅舅明日再和你们细聊。”

他招来府兵,吩咐替他明日告假,接着就起身,引着赵离忧两人往摆膳的侧厅去了。

陶家的人并不是很多,这北地的武将规矩少,并不像世家那么格外讲究,一大家子都围着一张大桌坐下,也没有分什么男女。

陶家寻常武将家,饭食也比较简单,匆匆忙忙间,也没有上桌太多样式,陶鸿光觉十分亏待外甥,便说道:“舅舅明日设宴,为你们洗尘。”

说完便招呼两人吃饭。

两人也跟着吃了起来,不过赵离忧却依旧寡言,陶鸿光并不介意,连声招呼,又夹菜,另外让盈珠多吃。

一顿饭吃下来,算是很热情,吃完之后大概已经九点多了。

饭前,陶鸿光亲自吩咐将第一进西边跨院整理出,又亲自将两人送过去。

“舅舅家房舍不宽敞,委屈你们了。”

陶鸿光自清楚赵离忧过去的身份,看盈珠言行举止,出身怕也不差。

“舅舅哪里的话,这院子清雅宽敞,房舍也充裕,怎么就委屈了。”

陶鸿光命人整理出来的这院有正房,还有左右厢房看起来就是一个四合院,就住他们两人,确实很不错了。

陶鸿光拍了拍赵离忧肩膀,又对盈珠说:“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吩咐婆子,切不许跟舅舅见外。”

又打起精神,细细了叮嘱赵离忧,这才离开。

屋里还有个婆子,一直在收拾屋子的,收拾的差不多了,见赵离忧两人进屋,就上前要帮他宽衣解带。

她的手才一伸想要碰赵离忧,赵离忧立即闪开,神色一冷:“下去。”

他向来不喜外人近身碰触,婆子一惊忙告罪,盈珠便赶紧转移话题缓解尴尬。

“收拾的很好,辛苦了,好了,屋里都差不多了,你下去吧。”

婆子也觉得这表少爷太不好亲近,忙行了个礼:“表少爷,表少夫人,老婆子告退。”

便下去了,脚步声渐远,屋里终于剩下赵离忧盈珠两人。

盈珠听那婆子称呼,掩门回头说:“离忧,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了。”

到了这里,再像以前般称呼有点见外了,便改了,盈珠很亲近唤赵离忧“离忧。”

这么称呼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他们两人生死与共,艰难求生,情况也差不多,以前她说赵离忧他爹更渣,但经历过后面的事儿之后,她觉得他们两人的爹都渣的彻底,所以他们现在可以说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盈珠让赵离忧唤她阿珠,以免暴露大名引不必要麻烦。

未婚妻?

赵离忧微微笑了笑:“嗯。”

非常顺利地安顿下来,两人心情都很不错,赵离忧刚才提及母亲有一瞬阴霾,也被驱散了。

“阿珠。”

赵离忧下颌微微一抬,示意进里间说话。

他走在最后,打开两扇窗看一眼,确定院子内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才转身。

这是赵离忧的房间,不过由于过早把婆子打发了,铺盖未打开,带来的行囊也未收拾,盈珠便展开被子一抖一扬,然后打开衣柜,把包袱里的衣服杂物都放进去。

这些事情她自然是会的,两三下就理好了。

两人围坐在小圆桌前,低声说话。

“刚才舅母和大表兄……”

盈珠回忆一下,她总觉得这两人并没有表面热情,而且那陶治看她的次数多了点,有点油腻,让她很不喜欢。

反倒是陶临陶波,这两少年看着单纯中带着好奇,虽然也看了她不少眼,却不惹人厌烦。

想起这俩少年,她有些疑惑:“刚才吃饭的时候,你那两个小的表兄弟都没怎么说过话呢。”

除了陶舅舅嘱咐,要和赵离忧两人互相关照时,二人应了一声外,其余时间都不吭声,站得距离许氏也远,和和刚开始见他们那会儿的开朗样子差远了。

这个赵离忧知道,便解释道:“陶临陶波非许氏所出。”

果然和盈珠猜的一样,那俩不是亲生的。

这也算是一点了解吧,剩下的以后再慢慢弄清楚。

盈珠长长吐了一口气:“现在也算暂时住下了,咱们先休息几天,投军的事,再慢慢研究。”

看陶鸿光的态度,应不难的。

两人还有些疲倦,又说了几句,盈珠便说了一句“我回去了”起身回自己屋子。

赵离忧送她过去,他打量过,见摆设帐被等物俱和他屋里相差无几,才收了视线回去。

盈珠嘱咐他:“早些休息吧,晚安。”

他应了一声,赵离忧走后,两个婆子抬来热水,盈珠终于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躺进干净暖和的被褥里。

整个人算是终于活过来了,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想起还要报仇就有些凝重,又想起身处的陶家和陶舅舅,心里又感激。

太多的心绪,最后全化成了一声呼噜。

赵离忧,回到自己屋子后,婆子抬了水来小心敲门,他淡淡吩咐,日后除了普通洒扫,不许随意乱动。

婆子忙应了,退下不再说话。

赵离忧梳洗很快,一刻钟不到就出来了,手上下意识去开柜取书,才伸手又想起盈珠说的早些休息。

顿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打开。

他没看书,不过倒给那些珍贵书籍挪了个隐蔽位置。

吹熄灯,躺在床上,赵离忧却并没有睡意。

将陶家情况及两人处境想了一会后,他开始考虑起后续发展。

他要尽快投军,除了母仇不共戴天以外,他还是两人中唯一的男子,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赵离忧想了很久,第二天和盈珠私下商量过,决定缓几日,就向陶鸿光提起此事。

没有想到不等他提,陶鸿光却先说起这个了。

第二天陶鸿光请假,上午两人办了家宴洗尘,而后嘱咐许氏多多照应盈珠,就带赵离忧去了前头书房。

昨夜他一夜没睡,想起好不容易寻着的妹子又哭了一场,此时双目血丝泛红,一掩上门,就连声追问。

赵离忧虽言简意赅,却未曾隐瞒。

陶鸿光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缓了一阵,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悲声恨道:“该死的郁宏!该死的贼妇!!”

赵离忧双目泛起血色,冷冷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对!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陶鸿光未曾怯于郁宏庞大势力,切齿的发誓终有一日要他血债血偿。

咬牙切齿,许久,陶鸿光才平静了些,赵离忧看了他一眼,问:“舅舅,不知我的身世,可还有旁人知晓?”

一旦有机会,他立即试探这件事。

如今孤身力微,正要图谋发展,暴露身份乃大忌,若有隐患在,他必须提高警惕。

好在陶鸿光道:“你和你娘的来处,只有我知,除此,就连你舅母也不知情。”

陶鸿光寻妹多年,认识他的基本都知道,许多人也知道他两年前终于把人找着了,并且请了一次长假,去认亲探妹。

但却并没人知晓他妹子在哪,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已成家生子,不好接回来了。

赵氏乃郁侯妾室,又生了公子,地位远高于陶鸿光,陶鸿光并不愿借此谋求什么,所以并没有往外说。

这包括许氏,只含糊提一句是云州商贾。

“寻你娘的事,我是托旧年军中几个兄弟去办的。”

这几个人负伤退下后,没有什么生计,陶鸿光便托他们寻人。

寻寻觅觅终于得知,陶鸿光也升上来攒了家底,便给一大笔谢银子,让他们回乡娶妻过活。

那些人有砀县的有江门的,距离非常之远,行路难,所以这两年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赵离忧又问了问,这几人退下的早,基本不认识陶鸿光现在的同僚。

如果这样的话,那这方面的隐患倒基本就不存在。

“离忧放心,除了我,无人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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