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夫人一张格外严肃的脸上,两道法令纹刻路深沉,松弛凹陷的眼窝中,目光显得锋利,语气倒温和了不少:

“若依,外面传你大伯的事,想必你知道一些,说给祖母听听。”

老夫人人老心却不糊涂,上来就直奔主题。

颜若依想了想,含笑道:“祖母也知,大伯才华惊人,一向得谢相重用,听闻如今另有机缘,要去靖安台清修。”

小圆儿听得“扑哧”乐了,觉得王妃跟王爷真是天生一对,坏心眼不是一般多,这是又要挖坑埋人呢。

靖安台除了调度财政兵马,也负责招收奇人异士,供镇妖塔挑选人才。

颜致远一向知道大哥心有抱负,此时听了大喜过望,只觉这是连日来最令他舒心的好消息。

“这是好事呀,他怎地也不送个信回来!”

也只有他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才会听风就是雨,不往深里想,要是刚才老夫人没来的时候,颜若依就说这事,估计也没那番破口大骂,早得瑟上天了。

果然老夫人是精明的,依旧沉着脸,紧盯颜若依问道:“得谢相重用?如今相爷都要自身难保了,怎会他倒得了好处?”

“祖母是听人说了铭园的事吧,如今贵妃行邪祭几成定论,倒是行凶杀人者,恐怕另有其人。”

“难道真是梅郎中那个小妾做的?”

颜致远喃喃问道,这件事外面早就传疯了,怎么说的都有,他却始终下意识回避唯恐不及。

女儿反正已死,到底实情如何,其实他并不想深究。

颜老夫人却不愿自欺欺人,当日一见孙女的死状,已是莫名胆战心惊,接下来许氏疯得古怪,那些痴人癔语更是听得她肝胆俱颤。

她装糊涂装了大半辈子,此刻在这个家终将大厦倾颓之际,只想死得明白,声音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若依,你始终记恨当年你生母死得冤,也记恨祖母,到你走那日都没给你作主,你这次……就是回来讨债的!

没错,阿柔不是上吊,她是被毒死的,你现在用一样的毒杀你妹子,逼疯许氏,你如今可觉得满意了?

若依……,你不是颜若依,不是我孙女,我可怜的依儿……,她早就死在尚秀局了……”

颜老夫人满面悲怆,眼中却没有悔意,只有深深的怨怼。

颜致远则惊恐地瞪大眼,指着颜若依质问:

“真是你杀了你妹子?你怎能这般狠毒心肠……”

颜若依在颜家两代人惊怒交加的注视中,冷漠开口:“老太太,你都猜着了,却还要替你儿子打掩护。许氏二十年前用的毒,如今害死她自己的亲闺女,当年药是谁给她的?难不成是我?”

她起身缓缓走上前,那对母子不由自主向后缩身。

“说得没错,颜若依早死了,你们这一家子自相残杀,小妾害死主母,大伯毒死侄女……”

她点头,淡淡道,“老夫人,你都看在眼里了。”

颜老夫人的眼蓦地浑浊一片,淌下泪来。

颜致远嘴唇哆嗦,后院疯婆娘的痴言妄语,已然应验,让他再也无法逃避。

他始终不敢细想,杀死绣儿的,是他最信任、赖以依仗的兄长。

替他撑起这个家的人,亲手毁了他的一切。

他自己也分不清,这些时日奔波寻找,是为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还是想问个明白。

然而,在颜致远凉薄的天性中,妻女的死并非迈不过去的坎,又不是没死过……

他还年富力强,再娶再生就是,他的选择依旧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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