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坐回席位后,便正式开宴了。

婉转的丝竹声中,衣着整净的宫婢鱼贯而入。看得出平日宫里规矩甚严,宫中下人皆训练有素,呈上菜肴时未发出半点动静,縰縰云轻的来,流云水袖的去,轻轻一转身案上便摆满了珍馐。

只是这会儿还没人敢提箸,大家都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动作,此二人不动筷,没人敢抢在前头动。

圣上倒也不急着吃菜,摆了摆手,便见两位公公合抬着一幅寿樟过来,上书“松鹤常青,春秋不老”八个烫金大字,铁画银钩,乃圣上御笔亲提。

太皇太后一看便知,笑得一派喜庆。

太后和钟贵妃献上的寿礼则是中规中矩的吉祥摆件,虽出自大家之手名贵非凡,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宸南王素知太皇太后痴迷佛理,回京途中特意从南山寺请来了一串金刚菩提子的佛珠,很是得太皇太后的欢心。

长乐公主也精心准备了寿礼,她起身从婢女手中接过一只歙石铜镀金的匣子,正笑脸盈盈的上前去欲说祝词,就见太皇太后拉下脸来,不咸不淡的道了句:“有心了。”

然后递眼神示意身边嬷嬷将寿礼接过,并不在意里头装的是什么,就道:“你坐吧。”

长乐暗暗攥了攥拳,顺从的坐了回去。

这时太皇太后将目光落在沈姮身上,她是能在玉台之上列席的人里唯一还没献礼的。

“你就是新封的韶华公主?”

沈姮连忙上前行礼应话:“是。韶华拜见太皇太后,祝太皇太后颐安百益,延年寿千秋。”

“嗯,起来吧。”

沈姮起身时明显感觉到投向自己的诸多目光中,有一束与旁人不同,不用看她便知那是李玄璟的。

她只当作无所觉,兀自将一个紫檀螺钿盒献上。原以为太皇太后对自己自己也会像对待长乐那样,命嬷嬷过来收了便是,却不料太皇太后瞥了一眼那木盒,问起:“这是什么?”

沈姮双手托着木盒,闻声赶忙将盒子打开,小心谨慎的提出一串颜色好看的螺贝来。

原本正暗中着恼的长乐见状,突然笑出声来:“呵,这就是皇妹送给太皇太后的寿礼?既不是出自名家,也不是什么珍奇之物,完全就是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

睨了长乐一眼,沈姮心平气和的娓娓道来:“韶华虽是头一回得见太皇太后圣容,却早就听闻过太皇太后乃漳州人士。漳州临海,太皇太后自幼生长于海边,想必对大海有着难忘的记忆。”

“故而韶华着意收集了一些好看的螺贝,制成风铃,想着太皇太后得闲时,可叫宫人将它挂在窗边,璁珑脆响有如敲金戛玉,权当是听个解闷的小曲儿。”

“若是想念大海了,还可将螺壳放在耳边静静聆听,可以听到夜风席卷海浪,浪花呼啸的奇妙声音。”

“它的确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它只是韶华亲手所制。”

说完,她将头又低了低,心里也是有些没底。若太皇太后看不上这种玩意儿,她也只好收回去。

太皇太后原本今日心情极佳,脸上大多时候都浮着笑意,可当下听了这些话,却是蓦然僵了脸色。

她神色转变间,一旁太后会了意,明白定是这摆不上台面的东西碍了太皇太后的眼,冷声对沈姮道:“韶华你先回坐吧。”

这意思便是不收了。

沈姮行了个礼,卑身垂首准备往回去,却忽然听到头顶太皇太后略有些微颤的声音:“将它拿给哀家瞧瞧。”

虽有些出乎沈姮预料,她还是未加迟疑的将风铃双手捧上前。直到太皇太后亲手接了,她才敢微微抬起些头来,察言观色。

太皇太后细端了端手中之物,然后果然照沈姮说的,将最大的那枚螺壳放到耳边。

皇帝抬手,示意丝竹声停,窃窃私语的官员和命妇们也尽皆住口,一个个屏气凝神,大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就见太皇太后肃着的脸色,蓦地起了几分波动,她的确听到了梓乡的海浪声。

许多儿时记忆倏忽闪现眼前,还有她与□□皇帝在海边的初次相遇……

太皇太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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