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又起风了,两旁梧桐“沙沙”作响,俞宇又闻到了一缕被水沁湿的桂花香。他看着苏燎慢悠悠地走过来,秋季校服拉链开着,松松垮垮披在肩上。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擒着一个浅浅的弧度,眸子极清亮。又是一阵风拂过,他身后梧桐叶旋转着落下,像一场明黄色的雨。
俞宇眨眨眼,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可那一幕就好像相片似的刻进了他的脑海。毫无理由。很多年后,每当他回想起宁海二中,首先想起的既不是游泳馆,也不是图书馆门口的地标雕塑,而是那条梧桐叶漫天飞舞的小路,以及那个向他走来的少年。
苏燎肩膀比例练得特别好看,腿又直又长,能把那一身“娃哈哈AD钙奶”校服穿出时尚大片感的,二中上下仅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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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跟着阎正开始训练长距离游泳,俞宇觉得时间好像被拨了“快进”。明明他才刚精疲力竭地从泳池里爬起来,再一睁开眼又到了一天训练的时间。
他开始沾着枕头就睡,上课偶尔补个觉,看到东西就吃,不放过自己能摄入的任何一份蛋白。
转眼,十一月,期中考。
教育体系近几年改革,学校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公示学生考试名次,而是“隐私化”处理。每次大考完,大伙儿们挨个儿去班主任那边领取一张列着各科成绩的“小白条”。学校的目的,是减轻学生之间互相比较的压力,但排名永远是二中人热衷八卦的话题。
消息很快传出来了,七班这次第一不是苏燎。
“哟,”俞宇转过身,胳膊肘撑在对方的书桌上,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学神也会考砸啊。”
“是啊,学神也是会考砸的。”苏燎叹了口气,诚恳地说道,“学神考砸也有年纪三十六,这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应该操心的事吗?”
俞宇:“……我是倒数第十八谢谢。”
“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了。”苏燎摆了摆手。
俞宇领着他的“小白条”从班主任叶静那儿出来的时候,碰巧看到对门的语文老师正在批评苏燎:“你这个分扣得冤不冤啊?以前作文都57,58的,这次直接42。我看了都替你心疼!”
俞宇在门口悄悄停下脚步,支棱起了一只小耳朵。
原来是把语文作文给砸了?
语文老师苦口婆心地劝道:“标新立异也要挑时候,大考尽量求稳。遇到欣赏你的老师,分数自然高,但遇到不欣赏你的老师,这分扣得太可惜了。我帮你去问过了,这次联考阅卷的是十三中的一个女老师,怀着孕呢,见不得你写的这种东西。”
俞宇心想,他们这次期中考作文有一则阅读材料,材料中简述了一则医疗记录片中的故事——母亲怀孕时检查出了癌症,可她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而放弃治疗,在孩子出世不久后便去世了。作文要求结合阅读材料,写一篇800字作文,题目不限。
他收回小耳朵,忍不住好奇起来,苏燎到底写了些什么“标新立异”的东西?
语文老师提出要求,希望苏燎这周的随笔,将期中考作文重新再写一遍。恰好,二班语文老师往门这边走来,俞宇不方便继续杵着偷听,只好迈开腿走了。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苏燎说——再写一遍我也会这么写。
听得俞宇在心底抓耳挠腮,更好奇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苏燎竟然还会对老师顶嘴?
俞宇率先回了教室,午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苏燎拎着语文卷子回来,俞宇故意伸长了一条腿拦他:“学神,卷子借我看一下。”
而学神心情显然不太好,抄起他桌面一本纠错练习册,往他脸上一盖。等俞宇弯腰捡起自己的练习册,苏燎已经把语文卷子夹进试卷夹,“哐”的一声塞进桌肚。
俞宇:“……”什么嘛。
下午游泳训练完,苏燎回更衣柜拿了浴巾与盥洗用品,又回去冲澡。一般苏燎也冲不了几分钟,这种时候,他的更衣柜都开着不上锁。俞宇无意往人柜子里一瞄,就看到苏燎书包拉链开着口子,试卷夹露出了蓝色一角。
俞宇心中一动。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苏燎——阳光的,自信的,漫不经心的——只是一个精致的伪装。因为他一直觉得,苏燎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件事似乎印证了他的直觉。在那身完美的皮下,又藏着什么样的反骨?
俞宇明知“这样不对”,但手已经伸了进去,偷偷摸出试卷夹。
苏燎的字很好看,俞宇一目十行地扫完了那篇作文,脑子里“轰”的一声,有点懵。他还没把这些信息捋顺,身后突然响起苏燎冷冷的声音:“俞宇,到别人书包里翻卷子,不是什么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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