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宫距离太极殿不远,殿中坠有层层轻纱,旖旎至极,常年热气氤氲,为帝后盥洗沐浴之所。
淮玉窝在秋崇明的怀里,小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无力地攥紧对方的衣领,整个人都在微微打着颤。
刚一步入汤泉宫,秋崇明就明显察觉到了怀里的小东西似乎平静了些。
他微微垂眸,看着小孩儿不安的睡颜,半晌才开口。
声音里不知不觉中竟然带上了几分哄小孩儿的意味。
“小鬼,乖,皇叔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的。”秋崇明掂了掂怀里的人儿,将淮玉抱得更紧了些。
玉贝编成的掩帘被拂开,再越过绣有鱼戏红莲的翡翠屏风,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
殿中光线不足,燃了数以千计的掐丝红烛,柔和灯火点照,映衬着满殿的旖旎轻纱。
犹是殿中央的两方温池最为显眼,一大一小,皆呈方形。
大一些的就叫千秋池,为帝君所用。
两面临墙,池边紧紧嵌着一圈鸽子蛋大小的照夜明珠,引的是天泉山的活水,仔细去闻,还能嗅到空气中四处弥漫的硫磺味。
先帝尚在位时,就算秋崇明权倾朝野,甚至完全不将这个病秧子放在眼里,也只能在旁边的昭华池沐浴。
他终归不是人中之龙,野心再大,也只能屈居那人之下。
而如今那人已经死了,分明帝位唾手可得,分明朝中再无阻碍,秋崇明却反而踌躇不定,迟迟不肯踏这最后一步的登云梯。
秋崇明抱着淮玉坐在池边的石台上,定定看着昏迷中的小孩儿,直到此刻才惊觉淮玉在他未曾参与的八年里变化了这么多。
他双手轻轻捧起了小孩儿的脸颊,微凉的指腹缓缓游梭,一路从小巧的下巴抚摸到他眼角的那枚凤羽状的疤痕。
往日里在淮玉面前的漫不经心消失的无影无踪,秋崇明像是变了一个人,眸色深重得可怕。
“小鬼,温八跟在本王身边太久,什么都能猜的出来……你告诉本王,他越过本王的指示就让下人备好这千秋池,又究竟猜出了本王的什么心思呢?”
淮玉的眉眼终于舒展了些,只是被这般接连折腾,难掩倦意浓重。
秋崇明恍然之间觉得自己可笑,怕是魔怔了。
在想什么呢,小鬼分明听不见,有什么好问的。
……他又真的甘心为了这么一个小孩儿,舍弃自己筹谋了几十年的大业,将帝位拱手送给别人吗?
秋崇明沉沉呼出一口浊气,视线下移,落在了淮玉的腰间。
他伸手解开了小孩儿的腰封,等将淮玉的衣物脱到只剩一身洁白的里衣时才带着他一同沉入水中。
天泉山的水本就祛寒,温八还让人在水里撒了祛湿活血的药材。
水流温柔漫过,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淮玉体内的寒气。
秋崇明散开了淮玉的头发。
发带一松,墨发一泻如瀑,垂落下来的时候还有淡淡的清香,浓密的头发正巧遮住了淮玉耳朵处已经开始幻化的鱼鳍。
他的担忧成了真的。
不仅是突如其来的寒症,最令他觉得不安的是淮玉的化形。
明明那十年已经安然无恙地过去了,为何小鬼还会觉醒鲛人的特征。
秋崇明心下不解,正想着就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
淮玉被秋崇明圈在怀里,分明觉得体内的寒意得到了纾解,却还是贪恋着秋崇明的体温。
他不安地蹭了蹭秋崇明的脖颈,额头比方才的温度高了些,呼出的气息也终于不再冒着森森的寒气。
秋崇明顺势扣住了淮玉的后脑勺,将小孩儿护在自己的身前,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
“既然来了,便快给本王滚出来。”
秋崇明担忧淮玉的情况,根本没时间和这个行踪飘忽不定的人多费口舌。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后,从一方垂落的纱帘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来人姿若玉树,骨气清疏,一袭白衣冰雪色,当做人间皎皎明月。
分明仙姿卓越,却又戴了一顶垂纱斗笠用以遮掩容颜,欲盖弥彰间反而让人更加好奇这斗笠后的真容如何惊艳。
“皇爷。”来人站定,缓缓朝秋崇明伸出右手比了个羽族的礼节。
颔首低眉间,垂落的斗笠被风吹拂开了一个缝隙,正好可以让人瞥见他眉心的一枚六瓣银莲印。
秋崇明垂眸去看怀里的人,沉声道:“裴袖昭,本王找你过来是要你看看淮玉的状况,你当年分明封了他的血脉,现在又是为何会这样?”
他话是这样说,可话里话外也没有让裴袖昭靠近查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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