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庸帝甚喜,点了点头吩咐太监让他赶紧让式微换衣献舞,太监恭敬地应下,赶忙转身去告诉式微。
这边的云庸帝便立刻兴致勃勃地转头对金国使臣道:“各位期待的,我耀阳城近日新选出的天下第一名伶式微,方才已经到了后殿,诸位不久便能亲眼目睹他的风姿了!”
金国使臣实际对歌舞之事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云庸帝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他们为了奉承他,只能拼命找出可以供他们发挥的点,这才说自己倾慕天下第一名伶的风采,想亲自见上一番。
不过他们心底实则并没有多大期待,而且听说这位新名伶是个男人后便更不感兴趣了。
不过为了讨好云庸帝,即使那位名伶跳得不怎样,他们也会将人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没办法,云庸帝现在对他们来说就像出手大方也不事多的绝世好甲方,怎么可能不捧着他呢?
后殿中,式微谢绝了旁人要帮他换衣的动作,很快,式微换好衣物准备上场,宫廷乐师们也依着实现预备好的曲子,开始弹奏起来,云庸帝更是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殿门外,其他云国的臣子们,要么已经看过了式微的表演,所以对他接下来的献舞更加期待,要么就是还没看过,却听过这几日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说这位式微公子一舞倾城,再看看其余同僚的样子 ,他们的心头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金国是团见状,便也跟着甲方爸爸的样子,摆出一副期待万分的样子。
一声琴音过后,一个轻灵、绰约的廓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他的身姿轻盈如燕,舞姿灵动、宏伟,既掺杂了柔,也更多了一份刚,使式微的舞看起来更是别有韵味。
他舞起的动作时而随着琴音蹁跹,时而如海燕轻抚,轻柔流转,他的腰身、指尖、颈臂,每一处都在最合适的地方盛开、绽放!一个轻云般的转向后,他的衣摆和袖口也虽风般流动起来。也因此,金国使团终于看清了这位如今的“天下第一名伶”的风采——他的眼眸如月牙映在冷湖中的倒影,清澈、明亮,却让人难以触碰,唇却不染一点胭脂,便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红艳,最洁白的冰雪与最明艳的红镶织在一起,使他看来更加面若好女。
金国的使臣们不由得心头一震,眼中的赞叹与欣赏总算化为真实,刚刚虽然亦看到式微的舞精妙绝伦,但他们对歌舞没有多大兴趣,自然也不如内行人一般了解。只能看出它美,却根本无法清楚的叙述出来,所以他们也只是觉得这位的名声不俗,但心底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在看清式微脸的一刹那,这些人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有人可能不爱歌舞,但是从古至今——美人谁不爱呢?何况,这是个长得雌雄莫辨,倾国倾城的美人!
美到这种程度,即使是男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因为式微的容貌,他们观赏时也终于认真起来,慢慢地,最初对歌舞不感兴趣的金国使臣们就不自觉地沉浸于式微的舞姿之中了,这下,他们才终于认定他这“天下第一名伶”的称呼果然是名不虚传。
等到式微一舞毕,他们也像见玉日那天,那些初次见到式微风采的其他客人一般,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式微跳完舞,恭敬地向云庸帝行了礼,见到使团如此反应的云庸帝龙心大悦,便给式微赐座,让他一同参宴。
式微同样恭敬地应了下来,在见曜真正有什么行动前,他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于是式微先向云庸帝告退,他须得先回后殿换一身衣物。
云庸帝现在正忙着向被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的金国使臣们炫耀,摆了摆手便让他去了。
式微前脚刚踏入后殿还没开始换衣,一个看起来姿容气质都普通的宫女,左右观察了一番后,悄悄跟着式微一同进了房间。
一进屋中,那宫女便立刻将见曜成员的专属信物展示给了式微看证明自己的身份,她是见曜安插在皇宫內苑的其中一位成员,她的任务只是为了观察云庸帝平时的状态,怕他再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举动。
毕竟云庸帝一个激动,可能就又会劳民伤财、大肆征税,只为了修建一座阁楼或是收集一把名琴,空虚的国库和已经被赋税压的挺不直腰杆的百姓们都经不起他所导致的后果了,而这一定是云庸帝因为突如其来的想法便能做的出来的事。
这些安插在內苑各处的人手,一是为了观察,二嘛便是尽力阻止云庸帝这些想法,即使出现最遭的情况——他们阻止不了,也能第一时间给宫外的人通风报信,让他们早做一点准备。毕竟他将自己祖上的江山败掉是一回事,可那些普通百姓们,却经不起蛮夷铁蹄的侵虐。
宫女展示了身份后,便递给了式微一张纸条,上面是见曜需要他获得的信息,包括这次使团具体要留下的时间以及他们如今对云国的具体态度。
前者是为了避免不会出现因为金国使团待的时间太长,云庸帝又因为想表现“大国风范”,干出什么脑子不清醒的事来,祸害万民的事。后者嘛,便是以微知著,从这些小国的态度看出那些与云国实力相当的诸国如今对云国的态度。
待确定式微看完并且记下纸条上的信息后,宫女便立刻销毁了纸条,冲着式微抬了抬手,留下一句“公子万事小心”,便又悄悄离开了。
等到宫女走后,式微换上了进宫时的衣物,走出了后殿,跟着侍从再次进到举办宫宴的西呤宫。
还没进门,便已经听到云庸帝向金国时臣的大肆吹嘘的声音,以及这一次那些使臣们更加真诚的奉承。
等到式微进殿,殿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云庸帝一脸笑意的招手,让式微过去坐下。
一边还对金国使臣道:“诸位不是说想亲自和式微公子聊上一番吗,这不,人已经到了,各位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金国使臣中为首的那位,先谢过云庸帝后,这才转身看向式微道:“式微公子一舞,实在为我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式微公子不愧有“天下第一名伶”的美名,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识一范式微公子的舞呢?”
式微刚刚还正在想,自己要如何打听这些使臣在云巢逗留的时间,没想到机会这便自己送上门来。
他扬起嘴角笑了笑,客气地开口对金国使臣道:“式微每月十五都会在玉伶楼中示舞,诸位若是不嫌弃式微舞艺浅薄,自可来一观,届时式微必定扫榻相迎。”
今日才是初三,若是这些使臣们说能来,按照附属小国们觐见的一般惯例,那所待的时间必定要超过十五日,若是没空,那金国使臣们在十五日之前就会离开。
果然,为首的金国使臣听到他的话,眼眸中瞬间沾染上了失望,颇为可惜道:“我等不日便要回到金国,想来是见不到式微公子的风姿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式微勾唇一笑道:“有缘自会再见,相信下次再有机会一定还与诸位见面的。”
云庸帝也在一边笑着看他们交谈,听到式微的话,见他并没有因为自身身份便自轻自贱将自己放得过低,而是站在平等的角度与这些使臣们交谈,他的心情更佳,本该如此,他云国泱泱大国!云国的百姓,即使只是个伶人,又怎能在这些附庸小国前装低服小。
于是他终于开口道:“式微说的不错,来年诸位还是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舞姿的,现在,各位还是先喝酒吧,你们不远万里前来,今日可一定要喝得尽兴!!”
见状,金国使臣也只得颇为可惜地笑了笑,应下云庸帝的话,转头继续与他攀扯起来。
毕竟他们这次来,除了朝贡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看能不能减少些朝贡的东西,毕竟每年往外白送这么一大批钱财,谁会愿意呢?
所以这不,看着云庸帝的心情达到顶峰,金国使臣们便一个个的,终于开始卖惨了。
先说自己国家近几年灾害不断,税收,粮食的产量都创了新低,流年不利,百姓们生活的困苦便罢了,就连他们金国国君,生活上也从不敢有一点奢靡之处……
几个金国使臣们一人一句,好像说多口相声一般,等到他们觉得惨卖的够了。
便开始顺势说起朝供的事,这些人非常机灵的,没一开始就提起要减少朝贡。
而是先说虽然这几年税收粮食产量都低,他们也尽全国之力,就为了凑足了给云国的朝贡,当然,侧面还是得继续卖惨,话里话外都要表现出他们有多不容易。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有用。云庸帝正值兴头上,听到这话,皱了皱眉,还不等金朝使臣开口,自己便率先提议道:“若是这样的话,今年的上供便减少三成吧!”他已经喝得半醉,又因为心情激动,根本听不得其余人的相劝,自顾自地下了决定后,便让拟旨的太监上前,云流水般写下了减少金国上供的圣旨。
众人都被他迅速的举动搞的一惊,没人想到如此重要的事,云庸帝竟然能这么草率的便下决定,他竟能昏庸至此?!式微的座位离云庸帝略远,又根本没预料到他的举动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阻拦的话,这圣旨便已经写好了。
君无戏言,这下,就是连挽回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金国使臣们大喜过望,他们原本想着,能减少一成或两成,便已经是喜出望外的好事了,没想到云庸帝昏庸无能至此,也没想到偌大的云朝内,尽然没有敢出来开口说话的大臣。
这云朝,怕是真的……
金国使臣们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了解了对方眼中未尽的意思。
但面上,他们什么也没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向云庸帝敬酒,表达着内心的喜悦和对他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语句之恳切,之真诚,听得在座不少大臣都不忍地皱了皱眉。
不过也能理解,倘若借了什么钱,债主却突然告诉自己,不仅没有利息,就连本金也可以少还三成,那他们也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
但,即使这件事会动摇国运,这些大臣们也并不想冒这个险,在这个时候去忤逆云庸帝,毕竟他越来越昏庸无能后,脾气也越来越难以预料,一个不对就要斩首。
那些真正敢说话的忠臣,这么些年,要么是彻底死心,辞官回乡,要么便是真正忠贞敢言,宁死也不屈,最后被云庸帝处死了。
所以现在剩下,基本都是些为利益驱使,才会来做官的人,他们对云国没什么归属感。反正云朝在一日,他们领一日云朝的俸禄,若是不在了……那领谁的俸禄,也是领嘛。
反正统治者的更迭,和王朝的更换,和他们这些臣子们又扯不上多大的关系。
毕竟,他们又不是什么以死守节的忠臣。
至少,如今的云朝,和如今的云庸帝,配不上他们付出至此。
……
式微看着这一切,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讽刺。
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和最上位阶层的大臣们,已经糜烂、无能到这种地步。
肉食者鄙……
但没想到,真的能有人愚蠢至此。
云朝的倾颓已经是可以预料之事,但云朝内的黎明百姓,那些普通人却是无辜的。
他们没有上位者的话语权,没有掌握财富和权力,自然也无法决定任何事。
比如今日,金国的上供要减少三成,那云庸帝若是哪天又心血来潮又要修建什么东西,国库空虚,这些钱又该从哪来呢?
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从那些高门贵族手中拿钱了,自然,只能再次提高赋税,压榨这些没有能力反抗的平民百姓。
到了那时,如同星牙一般被丢弃、卖掉的孩子一定会更多。
他们的命运,又凭什么要如此呢?
可这些云庸帝怎会在乎,对他来说,这些人不过是贱民,是可以随意任他驱使的奴仆,奴役死掉了,便再换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想法,他的喜好,他的心愿,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背后要付出什么代价,反正又不是他来背负。
所有人明明是一同坐在这宫宴中喝酒,却各怀鬼胎。
云庸帝想到的,是他这次在金朝使臣面前展现了云朝的大国风采,顺便炫耀了一下自己亲自要求修建的玉伶楼果真不负此名。
而在坐大臣们,是在想要是云朝明天就覆灭了,想他们该怎么找好下家,毕竟云庸帝今天的举动,真是再次突破下限。
而金朝使臣,却是在想云朝如今比他们所想的还要更加衰微不堪,云庸帝也比他们所想的更加昏庸愚蠢,那么来年的朝贡,是不是可以找到机会直接不上供了呢?或者,他们是不是该换个老大抱大腿了?毕竟以云朝现在的样子,蛮夷若是真的想要攻入,不费吹灰之力想必就能做到。
而式微,他早已对云庸帝不抱有任何期望了,至少在加入见曜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彻底对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彻底死心了。
他们愚蠢、刚愎自用,根本不在意天下,和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他们每一个都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高高在上的享用着供奉,却不做出一点付出,不能睁一睁眼,看看这个国家如今已是什么样子。
这个国家实在是太惨太乱了,当权者的愚蠢和所有人的麻木使这个国家烂到了骨子里。可同样的,也有无数和式微一样的人,纷纷行动着,想要让这个国家的人民醒一醒,想要让这个历经数百年的国家重新焕发生机。
所以才会有见曜的出现,见曜见曜,希望有一天他们可以真正让这个国家的百姓们见到光明和希望,即使这一个过程需要他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
式微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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