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了桃枝上的冥炎,江离再度吞服一道晦气,那是那个男孩的晦气,他比他父亲可怕,几乎成为祸胎。

祸胎是值夜司对夜间世界【那类】生灵的称呼,分九品,从九到一,怨念积深,遗祸人间。

昨夜被处理的干尸便是五品,无怪乎数位值夜人再不醒来,别说他们是黄字号,就是玄字号,也不一定扛得住。

忽然一道回忆展现在江离面前,那是男孩仅存的清气,天真护着无邪,可怕之余留着一份人气。

至于那憔悴男人,则什么也没留下。

这是一对从南方逃荒而来的父子,一路流亡,饥寒交迫,三餐不饱,吃过掺沙的米粥,跌跌撞撞总算是来到了江陵。父亲好不容易寻了一家富贵人家当苦力,也能吃上东西了,只是突然有一天,父亲死在了那家富贵人家的家里,男孩去找,却再也没有出来。

江离顺着男孩的视角,看着两人的经历,他看到男孩走进那门楣高高的府邸,家丁关门,男孩没再出来。

当视角再度转换,已是一片荒地,依稀见到几个粗犷的大汉挖着坑,坑里埋着男孩被隔开半张脸的父亲。男孩被丢进坑里,泥土遮蔽了他最后的意识。

江离意识脱出,沉默了一会儿。

他大约知道这是什么事。

记忆里,一月前有一家富贵人家被稽查司联合值夜人端了,盖因这一家人诱骗逃难的人们进入自家做事,实则行畜生不如之举。

他们把男的做白鼠,或扒皮抽筋,以取悦自身。

至于女的,他们则先骗进家中,随后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听闻这家人被查抄时,其府邸地下藏有监牢,里面尽是一些不着寸缕的男女,被他们如家畜般圈养。

每人知道这些被解救出来的人之后如何了,也许已无意存续,人们开始还同情,渐渐的便淡了怜悯。

至于那一家人,则在判刑那天,被推到市井,当场斩首。这一件事在市井流传,成为说书人的素材、酒客们的谈资,至今为人们谈到。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父子也算大仇得报。

“既然如此,随风而去才是你们故事的结局,而不是作为游魂流连人间。”江离说,他对自己再杀了一次这对父子没有心理负担。

他杀的不是无辜受害的父子,而是为祸人间的游魂野鬼。

——梆。

一声声打更声在街中悠扬,江离点着灯笼在黑暗漫步,跨过了这对父子的位置,朝西门三道街更深处走去。

江离忽然走到一座被查抄的府邸,他这才想起来,这西门三道街,正是江陵一些达官贵族和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

这座被查抄的府邸,正是谋害了先前那对父子的一家人。

江离微微摇头,却也没有立马走了,而是拿出来一炷香点燃,插在这府邸门前。

“吃吧,吃完就走吧。”他说。

事实上,这府邸早已被高僧超度,怨气已消,江离点不点这炷香都一样。

只是江离想点,所以他就点了。

江离起身,忽然黑暗中传来小女孩的声音。

“娘亲,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小云乖,娘亲带你去找爹爹。”

江离眯眼,抬起灯笼,微光映照下,是一对粗布麻衣的母女,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这对母女,母亲脸色苍白,却不掩秀色,小女孩眼神灵动,十分可爱。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