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陛下成日坐在宫里,自然不知道了。”对面摆摆手,“臣在屯营驻守的地方,见得多了。”
他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楚滢却一时当真给说懵了,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若有所思。
她已经是再世为人了,前世,她虽然在失去苏锦后,寄托于饮酒大梦,和方士的炼丹修仙之说,但于朝政上却还是勤勉的,因为她不想在百年之后,无颜去面对她的帝师,她不想让他失望。
朝堂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天下也安居乐业,她听见的都是歌功颂德,自己也认为,她大抵还称得上是一个明君。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发现——她不了解自己的百姓。她只坐在高高的龙座上,却不知道底下百姓真实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如何能真的体察民情,知道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正出神间,手却忽然被苏锦握了一握,她一怔,错愕地扭头看他。
这是在人前。
要苏大人在人前主动越礼,与她这样亲近,她怕不是在做梦吧?
苏锦裹着那样厚的衣服,手仍旧是微凉,只是轻轻地覆在她手背上,就让她感到无端的安心。他微微笑了一下,颇有安慰之意。
然后,就听他有意岔开话题,问道:“大将军,陛下此次遇刺,可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查不出来的。”叶连昭答得干脆利落,“那批人是死士,当时侍卫有意活捉几个,带回去审问,还特意检查了,将身上与口中藏着的暗器毒药一类全部收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咋了咋舌,“她们竟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趁狱卒不备,以头撞墙,活生生地都给撞死了,头破血流那是轻的,有两个据说脑袋都跟摔裂了的西瓜似的。”
他把玩着手中剑穗,轻声道:“这批死士养得挺好。”
楚滢和苏锦对视一眼,只觉得寒意顺着背脊爬上来。
死士也不是那样好养的,人面对死亡,从骨子里是恐惧极深的,不论平日训练怎样严苛,真临到眼前时,依然十之八九会犹豫退缩,宫中的九离司层层挑选,人数极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有一个人,能养出这样一批极尽忠心,视死如归,不惜硬生生触墙而死的死士,那她的能耐,一定远超如此。
她反手握住苏锦的手,声音平静:“虽然查不出来,但若要猜,你们会猜是谁?”
“恭王。”
二人几乎同时作答。
毫不犹豫,如出一辙。
楚滢缓慢地点了点头,只觉得心头沉得,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许多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样了。前世,她没有遇刺,恭王也绝没有这么早动手。究其原因,应当是他们先与额卓部停战,调天机军回朝,紧接着苏锦又借了九离司的人,去暗查恭王在江州私铸钱币一事。
那只老狐狸,终究是熬不住了。
她自打重生之后,一直以为,她面对阴谋,只有肃穆,没有恐惧。哪怕发现每件事情的走向,都与前世有所偏差,她也从不曾认为自己无法应对过。
她当了十多年皇帝,不是只会照着前世经验,依葫芦画瓢,不论事情变动多少,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她今时今日的心智,她不认为她斗不过恭王。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害怕了。
因为她发现,她竟然有可能比前世更早地失去苏锦,而那一刻,她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苏锦就是她的命,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
楚滢从马车上下来,回到宫里的时候,脸色沉得怕人,不明就里的都只当是她此番遇险,险象环生,身为帝王必以之为极大的惊吓和屈辱,回宫后定要有人倒霉,只求躲得远远的,不要殃及自身。
而卿云殿和桐花宫的下人,就没有那样害怕,只是面对苏锦的伤势胆战心惊,慌慌张张,忙作一片。
小心安顿他在寝殿躺下了,楚滢未作停留,返身出门,百宜赶紧跟上。
“陛下莫要心急,”百宜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劝道,“已经去请御医了,立刻就来,苏大人一定没事的。陛下您这些天也担惊受怕的,不如回宫沐浴休息,晚些再来瞧苏大人?”
楚滢却只脸色阴沉,“让倪雪鸿滚进宫来。”
“陛下,眼下是卯时,这宫门可快要落锁了。”
“朕说了,让她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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