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整张脸重重砸在床楞上,那嘭的一声,听得都叫人牙龈抽疼。
“太妃!”嬷嬷、丫鬟惊慌失措、七手八脚扶起董氏。
董氏一手捂着右眼角,一手捂着左下巴,痛得挤眉弄眼,又勉强维持着庄重。
她的样子太过勉强,尤其肤白胜雪的面颊显而易见起了大包,程鱼儿咬着牙替她心疼,却悄悄朝后退了两步。
栀子花香远了些,李景琰立即察觉了,他先是下意识拧眉一蹙,后他凝神静听,用听觉揣摩着寝殿的事情。
听着丫鬟和嬷嬷的惊呼和安慰,李景琰面如冷霜,轻轻挑了挑眉。
董氏抬手拂开身后为她整理发饰的嬷嬷,扶着床柱,立在床榻边,不动声色踮着脚尖去撇李景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李景琰,虽然双目弟子,可面色真真的比前些日子好了特别多,面色隐隐带着红润,气色看着十分有光泽。
董事面色一白,刚脸上的红包更明显了。
她小口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七上八下,捏着自己的指尖忍着腿软,瞥见还在躬身的魏院首,大喝一声道:
“魏院首,你该当何罪!”
她容色艳丽,一身珠光宝气,此时虎着脸,吊着眼,声震如雷,一时吓得魏院首有些腿软。
魏院首膝盖一软也磕在了床楞上。
“哎哟哟——”他捂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
应该磕住了膝盖骨,他已上了年纪,这一磕,面上惨白惨白,比着床上躺着的李景琰面色都白,似乎险些半条命都没有了。
程鱼儿又替他痛得挤住了眼,不敢直视魏院首。
黑暗中的李景琰也听出了魏院首凄惨的叫声,他扬了扬眉梢,唇角勾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罕见得笑了出来。
这一笑,他真个人没了平日里的阴鸷冷沉,他身姿挺拔,立在那里,神闲气定,是人见了都将赞一声: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可惜,没人看见。
尤其程鱼儿,她曾经思索过若是李景琰笑了会是什么模样,可惜她没能看见。
魏院首痛得明明胡子乱颤,却碍于董氏的身份,不得不躬身行礼,带着懵然请示道:
“臣愚钝,不知太妃所言何事?”
董氏眉梢眼角都是凶狠的厉色,自上而下谢谢瞥了一眼魏院首道:“琰儿明明气色甚好,你却说什么节哀的大逆不道的话,诅咒亲王,该当何罪!”
“臣没有……是您说了锦王殿下多日未醒,恐遭不测。锦王殿下真的脉象极其虚弱,几近于无,较之之前更弱,这分明是寿元将近之脉象。”
魏院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诚诚恳恳得解释。
可惜,董氏瞥见了程鱼儿站在一侧气定神闲的神色,又瞟见李景琰红润的面颊,心头惴惴,对这几次三番治不好李景琰的魏院首也失去了信心。
程鱼儿淡淡的神色让董氏无地自容。
她来这一趟本是兴师问罪和立威,却不想失了颜面,眼角面颊火辣辣得疼,程鱼儿站得远,董氏遂将怒火发在了正在眼前的魏院首身上。
她瞪了一眼魏院首,甩袖离开,怒声道:“这话你还是给皇上解释去吧。”
黑暗中立着的李景琰本慵懒轻松的神色在魏院首开口时早已消失了。
消失了,他如玉的下巴绷得笔直,他面无表情,凤眸却是清冷得如同三尺寒冰。
他鼻翼轻翕,冷嗤出声:“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董氏真不愧是他的母妃,见风使舵的本领,一如既往的快。
李景琰眼眸暗沉暗沉,黑漆漆的瞳仁此时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他还没死呐,董氏都有些怕不及待了。
李景琰唇角紧抿,双手紧握成拳,前膛剧烈起伏,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和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至亲如此对他…”
李景琰慢慢闭上眼睛,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浩瀚无际的混沌,四肢百骸的困倦从心底滋生,他无动于衷,任由黑暗将他席卷,一丝一毫没有抵制。
寝殿里。
董氏的广袖将魏院首带倒,魏院首扶在床柱上,愣愣看着李景琰面颊上由内而外的薄晕儿。
他双眸困惑,跪着身子双手颤颤把上李景琰的脉,又抬眼去看李景琰的面容,花白的眉毛蹙成一条粗线,轻声呢喃道:“不该啊……”
他似是极其苦恼,又连连为李景琰把了三次脉,眉心紧缩,嘴里念念叨叨。
程鱼儿低垂着脑袋,瞄着魏院首的动嘴,柳眉弯弯,剪水明瞳泛着着小狐狸一般皎洁的目光。
*
魏院首离开了锦王府,便马不停蹄朝着紫禁城走去,太妃压下的“诅咒亲王”之罪他可担不起。
金碧辉煌的大殿,五爪金龙顺着金色的梁柱攀岩而上。
空旷的大殿中,此时仅有魏院首和皇上李铭功二人。
魏院首面色苍白,额头抵在大理石上,声音颤颤巍巍,再三解释道:
“皇上,臣真不敢乱言。此次景王殿下脉象真是十分虚弱。臣不敢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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