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鱼儿步履匆匆,刚撩开珠帘就歪头朝内室看。
等看到拔步床内的李景琰安安生生躺在榻上,程鱼儿没发现,她不自觉深深舒了一口气,自己从院中来犹存的怒气和心疼消散了些。
她坐在榻上,在等着赵嬷嬷一会儿打了热水送来。
她托着双腮看李景琰苍白憔悴的俊颜,良久,她她琼鼻皱起,嘴巴撅起来缠着手里的绢帕,嘟着水润莹润的樱唇,又用裹了帕子的纤指去戳李景琰。
闷着声音小声道:
“你说你,真惨,一个亲王被丫鬟奴仆欺辱。”
*
李景琰浑浑噩噩,他躺了两个月,丝毫温养滋补之物未尽,内里亏虚,全身撕裂般疼痛,刚吐血坠入沉沉的黑暗中。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他在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似乎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无知无感。
从能听到再次沦落到无知无感,李景琰难得得有一些后怕。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一朝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不想再一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程鱼儿呐?”
“她在哪里?”如若她在,他一定能听到,可是分明他闻不到任何栀子花香的味道。
“她一定是离开了。”
虚无混沌中,李景琰站在虚空中,面色霜冷如万年的冰山,漆黑黑的瞳仁如同万钧压境的黑云,微挑的眼尾染着赤红。
他半垂着脑袋,目光死死盯着一个点,低声呢喃道:“她定是怕了,离开了。”
“骗子!”
李景琰周身冷漠冰寒,似要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没。
恰在这是,黑暗中被异常放大的感官,突然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而后叮铃咚隆的珠串声,哒哒的脚步声,栀子花香逐渐浓郁。
李景琰怔愣在原地,身子僵成一个冰雕,而后,又缓又慢得僵硬硬得脖子转动,半扭头。
而后,空灵的软软的声音传来:
“你说你,真惨,一个亲王被丫鬟奴仆欺辱。”
“放肆!”李景琰僵硬的身子猛得直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喝道。
他喘着粗气,心中席卷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怒,怒瞪着前方,似乎那里站着程鱼儿。
他目光如闪着冷光的毒箭,似乎下一秒冷箭离弦,却突然瞳孔一缩,又再一次怔在原地,只听空气中传来好听的软音:
“不过,你别生气,那些恶奴现得了教训,正在眼中哭天抢地呐。”
寝殿中,程鱼儿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压在李景琰爆皮的唇角,动作小心翼翼,面上却气鼓鼓,声音没了以往的绵软:
“那些丫鬟仆从太过分了,没一点做下人的本分,也是该!”
程鱼儿拎着帕子的手一顿,纤密卷翘的睫羽颤颤巍巍,她慢吞吞眨了眨眼睛,复又垂下眼帘,翼翼小心为李景琰濡润唇瓣。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气呼呼,可能是因为她爱憎分明。
那些下人做的太过,趁李景琰昏迷时灌辣椒油,浸浴汤,简直没有人性。
李景琰现在魂不入体,他不知道程鱼儿在做什么,他只有听力可用,因为听得格外仔细,也听得格外清晰:
“你今日罚的对,那些下人就该罚。”
李景琰黑浓而密的睫羽颤了一下,黑漆漆的眸子闪过一抹疑惑,他立在原地,垂下脑袋,喃喃自语:
“不是……怕了?”
*
恢弘的宫殿,富丽堂皇的装饰,金色的梁柱耀得殿中正跪的道人不敢抬头。
皇上李铭功端坐在耀金龙椅上,容色冷厉,冷冷瞟了一眼下座广袖长衫的道人。
白衣道人瑟瑟发抖,头埋在地上,声音里带着颤音:“皇上,贫道真的没有说假,不敢诓骗您与太后。”
“是吗?”李铭功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唇角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道:
“那道长果真是法力无边?”
白衣道长两股战战,垂着头不敢接这话。
锦亲王重伤昏迷不醒,药石无医,太后张榜寻良医,他揭了榜,建议冲喜。
可是他算出来的是寻一个阳时阳柱出声的女娃娃,向太后禀告的却是,找一个阴时阴柱出声的女娃娃。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锦亲王醒了!
“嗯?”李铭功轻哼一声,盯着殿中的道长神色晦暗不明。
白衣道长冷汗涔涔,汗珠自眉宇顺着太阳穴啪嗒啪嗒落下,以头抵地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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