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贤妃生怕六公主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抢先道:“阿嫣她年纪小,心性未定。”她瞥了一眼眼泪又快落下来的六公主,“她哪里懂什么喜不喜欢的,不过是胡闹罢了。”

顾贤妃这句话确实是一片慈母之心:为了六公主的名声着想,决不能传出她爱慕姐夫的流言来。

然而她的慈爱六公主未必能理解,景曦在一边看着,都替六公主止不住的尴尬委屈。

熙宁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盯着顾贤妃看了半晌,才道:“景嫣不懂事,你这个做母亲的就要好好管教,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禁足一月,罚俸三月,若有再犯,就让她到佛堂里静心一年半载。”

顾贤妃不敢辩驳,强拉着六公主谢恩。又听熙宁帝道:“景嫣也不小了,若有什么看中的人,就将婚事定下来。”

六公主大惊,她扬起头来,就要大喊不行。

然而还不等她喊出声,顾贤妃牵着她的手指用力,六公主痛的一缩,顾贤妃已经俯身道:“妾明白,皇上放心。”

六公主被顾贤妃强行拉走了。

被拖着转过宫墙拐角时,六公主挣扎着回头,只见宣政殿高高的殿阶之上,她的皇姐侧身而立,侧脸冰白似玉,绯红织金的宫裙长可及地,衣摆上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她漂亮高贵,高高在上,仿佛永远不会低下高傲的头来。

六公主握紧了手掌。

下一刻耳边风声呼啸,六公主脸一侧,头被那极其狠的一耳光打得偏了过去。

她难以置信地、惊愕地望向母妃。

顾贤妃压下心里那一丝不忍,一把将她推进自己的步辇里去,压低声音,语气近乎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坏了你哥哥的大计!”

六公主眼里含泪,别过头去。

顾贤妃急促道:“本来你哥哥已经联合了人上书要将景曦逼出京城去,谁知道她以退为进,弄了这一出赐婚来拖延离京,你再跑来一闹,万一你父皇心软,将她留下来怎么办?”

顾贤妃轻轻碰了碰六公主红肿的脸颊,柔声道:“是母妃冲动了,母妃不是不疼爱你,阿嫣,只要景曦离京,你是太子的妹妹,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谢云殊算什么,满京城的少年郎等着你挑。”

见六公主不再吵嚷,顾贤妃以为她听进去了,又柔声安慰了两句,就忧心忡忡拧起眉,思考怎么吹枕边风,才能把晋阳公主弄出京城。

她却没有留意到,六公主偏过脸,眼睫快速扑闪几下,一串泪珠珍珠般滚落下来。

“晋阳。”熙宁帝疲惫地叹了口气,“是父皇对不住你。”

这一刻,这个温和俊秀的中年帝王像是脱下了皇袍,只是个最平常的、疲惫的父亲。

景曦低声道:“父皇何出此言?”

熙宁帝道:“父皇很舍不得叫你离京。”

他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比出个婴儿大小:“朕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有这么大,在襁褓里哭声比猫儿还弱,想不到转眼间就长成了十七岁的姑娘。”

景曦看见他眼里隐有泪光。

“你和你母后一样不肯服输,可是晋阳,你太要强,将来朕百年之后,太子容不下你,你该怎么办呢?”

熙宁帝拍了拍景曦的肩膀,轻声道:“朕知道贤妃不安分,可她是太子生母,朕处置她,就是在为你树敌,晋阳,父皇把谢云殊指给你,是想替你添一层护身符——谢家世代书香名门望族,谢云殊是嫡长孙,你就是未来的谢家宗妇,就是将来太子登基,碍着谢家的脸面,也不能轻易做些什么。”

他挥了挥手:“你年幼的时候,朕和你母后说起,总说将来你出嫁时,一定要风风光光办一场大齐开过至今最盛大的婚礼,如今怕是不成了,朕会下旨,你和谢云殊早早离京吧,往后不要轻易回京城了。”

景曦难过起来。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问:“父皇,我,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女儿?”

这句话对于一向高傲的景曦来说,几乎像是在撒娇耍性子了。熙宁帝愕然片刻,然后笑了笑。

他温和道:“晋阳,你是朕和你母后唯一的子嗣,所有儿女之中,朕最疼爱的就是你。”

不是最疼爱的女儿,而是最疼爱的儿女。

景曦突然落下泪来,渐渐泣不成声,好像要将那一剑穿心的痛苦,二十年来辗转反侧的煎熬,无尽的委屈尽数化作眼泪哭出来。

朦胧泪眼里,她望着熙宁帝,难过地想着:

如果我是你最疼爱的孩子,那为什么上一世我死之后,你却没有让杀我的人付出代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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