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睢鹭音讯的第十六天。

乐安醒地很早从天边刚现鱼肚白到天光大亮,她双手抱膝,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窗外的天光越发明亮门外有侍女窸窸窣窣徘徊走动的声音,却没有一人敢敲门或问一句。

因为自从失去睢鹭音讯乐安的睡眠便变得不太好总是辗转很久才能睡着于是冬梅姑姑便不许侍女们在早晨打扰她,好让她能补觉。

但她今日却早早地醒了。

“还不叫公主吗?已经这个时候了”到了早膳的时间外面的侍女开始小声耳语。

乐安睫毛微动看着门外的人影嗓子里终于发出干哑的一声:“进来。”

侍女们鱼贯而入。

乐安抬头看她们。

平日她最亲近的是春夏秋冬四个侍女,这会儿冬梅姑姑和夏枝不在进来的是秋果和春石,还有两个面熟的小侍女都是年轻的面孔最少的也在她身边服侍了两三年。

乐安下了床,侍女们便围上来端水的端水,拿衣的拿衣秋果用温水湿了布巾为她净面春石在衣架尚挑挑拣拣。

“记得你小女儿快周岁了。”温热的布巾盖在脸上时乐安对秋果说道。

秋果脸上登时露出惊喜的笑一边小心给乐安擦着脸一边道:“嗯三天后就是了。”

乐安对下人很好尤其是贴身服侍的婢女婚丧嫁娶,儿女成年抓周,她都会记得,甚至还会亲自参加,为她们祝贺,但最近,因为睢鹭的事,谁都看得出来乐安的异样,因此秋果自然不会再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她。

乐安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低头打开梳妆匣,挑了个色泽温润的白玉镯,举起来,道:“提前给你小女儿的抓周礼。”

“谢公主!”

秋果欢欢喜喜地接过镯子。

却是直到乐安梳洗结束,又拒绝了早膳的安排,而是直接盛装入宫后,才突然疑惑抓周礼为何要提前给?

乐安进宫时,早朝刚刚结束。

她没有去后宫,没有去紫宸殿,而是直接去了上朝的含元殿。

文武百官从含元殿鱼贯而出,路过她的轿舆,有人惊喜,有人惊诧,有人惊疑,许多人上前行礼,乐安都微笑以对,却对他们的试探毫无回应。

直到百官都散尽了,她才缓步行着,走到了大殿前。

殿门两旁的守卫看见她,惊讶地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前阻拦,反而在对视一眼后齐声下拜,“见过公主!”

乐安笑着让他们起身。

仔细瞧了瞧左边守卫的脸,从脑海里翻出久远的记忆,笑着问道:“你是崔家的?延熙十七年开始在含元殿当差?”

没想到乐安还记得他,那守卫小哥瞪大眼,身子登时标枪一般笔直:“是!公主!”

虽然也担了个崔姓的名头,但他只是崔家一支最不起眼旁支的庶子,不管在家中还是在整个家族,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因此也就混了个皇宫禁卫当,偏偏守的地儿又是含元殿,天天地看着那些文武百官权相宠臣,愈发显得自个儿卑微如尘。

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竟然还能被乐安公主这般人物记住。

于是,慷慨激昂地回答后,守卫小哥忍不住又小声说了句:“公主您记性真好”

记性好吗?

乐安笑了笑。

其实不是记性好。

只是当人在失去时,便格外注重起以往那些或许根本没有在意的寻常的、细微的东西,因为,正是这无数寻常和细微的东西,才组成了完整的生活。

也是她即将失去的生活。

她慢慢走着,登上含元殿前,那长长的、高高的汉白玉石阶,衣摆拖着地,发出沙沙声,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独自登上这个大殿,看着高高的殿宇,内心忐忑地问自己:我能不能做好?

一晃眼,已是二十余载。

二十年来,原本陌生的大殿变得无比熟悉,无论是殿外的守卫,还是殿前的石阶,即便在已经离开这里的四五年后,仍然在重新看见的一瞬间,便涌现出无尽的回忆。

“公主?”

身前急匆匆跑来一个内侍,弯腰躬身唤道。

不是王内侍,也不是她熟悉的其他什么内侍,而是个彻彻底底的生面孔。

是了。

再怎么熟悉的地方,也已经不是她的地方,再多熟悉的人和物,也早已有了新的人和物。

“陛下正和几位大人议事,听说您来了,便让小的来迎您,陛下一会儿就到。”陌生面孔的内侍弯着腰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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