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怜月死海般的瞳孔骤然掀起风暴。
姜钺嘶声,往伤口吹了口气,眉心皱出了竖纹:“这寒毒挺厉害啊,哪儿弄来的?”
苏倾河闻言,侧目看向面无表情的晏闻遐——他依旧闲闲站着,除了脸色微白,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见姜钺这般作态,竟还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
……铁打的晏老五,流水的鱼塘。
“姜钺。”君怜月冷声问,“你究竟想怎样?”
姜钺也不点穴止血,任由寒毒侵入筋脉,从储物戒中转出一对碧玉,悠悠道:“芥子清虚在我手上,我的命在你手上,带上我,芥子清虚任你使用——这笔交易做不做?”
冻云叠琉瓦,密雪入琼楼。
君怜月望着窗外白雪红梅,沉默良久,终于轻轻吐出三个字:
“无渡海。”
此间,苏倾河忍不住腹谤:这个白切黑的君子剑,就欺负君姑娘不知道他有个神医妹妹吧。
筝曲第二段还算平和,苏倾河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突破口,干脆操纵“鸡笼”结界,飘在幻境中的玉京十二楼上空,四处游荡起来。
玉京的构造和人间寻常宫廷近似,南北取直,左右对称,外朝宏伟壮观,内廷深邃逶迤,十二琼楼分为四组,东西南北分别由青尊姜松云、炎尊孟澶、虚尊白一羽、玄尊重华统领。
苏倾河瞪大眼睛望着来来往往的玉京子弟,统一的红黑制服晃得人眼花,拽了拽晏闻遐的衣袖,问:“哪个是你呀?”
晏闻遐闭目养神,半冷不热道:“那阵子我在清霜堂,三年前琨瑜会拿了榜首,时常有应酬。”
苏倾河眼中闪过精光,细眉一挑,边比划边道:“这段明哲和我说过,那几年你处处出风头,孟临川不服,趁机作乱,被你一剑捅了个对穿,此后你便名扬天下了。”
晏闻遐轻嗤:“他们倒是会编排。”
难得给他撸顺了毛,苏倾河连忙趁热打铁八卦起来:“我还知道琨瑜会上,姜三小姐为了一对耳珰,死不要脸和你单挑,被你一招秒了,结果你转手就把耳珰送给了孟二小姐。”
晏闻遐道:“那东西于我无用,对孟羡鱼土属功法略有些助益,便给她了。”
苏倾河瞳孔地震:“耳珰又不是锅碗瓢盆,人家当定情信物了啊!”
她蹲坐在他对面,笃定道:“晏企之,你这些烂桃花有一半都是你自己作的。”
晏闻遐直截了当转了话题:“你神力稀薄,待此间事毕,务必让姜三诊诊。”
苏倾河疯狂摇手:“不要,我哪知道她是治病还是害人。”
这话表面上是嫌弃姜荇,其实是在讽刺他着了华胥引的道。
晏闻遐将结界外潜藏的鬼怪灭杀殆尽,收敛神识,可算睁了眼,耐着性子解释道:“道盟利益相关,她不会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你虽为神子却投为凡胎,持续透支神器终不是长久之计。”
苏倾河毫不领情:“我的身子我有数,你又不是我爹,再说,姜荇指望你对她情根深种,怎么可能好心帮我?”
“也就剩你整日把情爱挂在嘴边。”晏闻遐语气愈发嫌弃,“姜三明行医,暗行毒,她以华胥引牵制,是想让我永远无法对隐云庄动手。”
苏倾河双手抱过膝盖,埋住半颗脑袋,小声牢骚道:“呆子,被人坑了还假装胸有成竹,你明明就是有意对她放水……”
白绫纱裙,她可算是回过味来了。
合着姜荇和晏闻遐对擂那会儿,穿的就是这么个裙子,早就变成坊间著名女追男典故了。
难怪人人都把她当姜三小姐!
思及此,苏倾河忍不住攥紧拳头,恼恨地扯了扯裙带。
嘁,她再也不穿白裙子了!
东风微冷,暗香盈盈,斑驳雪影流淌在少女身上,偏偏炸出一个接一个小火苗。
晏闻遐一时分不清是心口的伤在隐隐作痛,还是加剧的心跳欠动了伤处。
华胥幻梦中的缥缈故人影,远不如眼前人的悲欢喜怒来得真实。
*
无渡海位于十洲南极,举目无生灵,鸿毛不可渡,故名无渡。
姜钺死皮赖脸跟着君怜月,才得知海雾茫茫处竟有一座孤岛,远远望去,恰如浮玉。
二人弃舟登岸,君怜月也不提要如何使用芥子清虚,而是请姜钺吃了顿意味莫明的海鲜酒宴。
对月把酒盏,扶醉看美人。
两人好似达成了某种默契,姜钺饮一杯,君怜月便弹一曲,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中夜。
君怜月十指按弦,看向沉沉睡去的姜钺,道:“你若当真中了这醉兰香,自然性命无虞,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便干脆装到明日,否则休怪我无情。”
她从姜钺手上褪下储物戒,取出芥子清虚,随后,又执起他的手,口中吐出一团轻渺渺的蓝雾,不一会儿,姜钺手背上的伤口便奇迹般地愈合了。
水幕将岛屿彻底隔绝开来,素裾化为云雾之时,斜倚着礁石的少年蓦地睁眼,眸中半点醉意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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