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自尽?!”

县令身体一晃,官帽差点从脑袋上掉下来。

“你说什么?”谢棠拨开旁人冲过来,道:“这怎么可能?杨牧怎么可能会自尽呢?”

谢棠不相信,他怎么敢相信。

就在刚刚,黎洛设计骗出了真凶孙少夫人,证明了杨牧其实是被冤枉的。他们都还没来得及高兴,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诉杨牧,而杨牧……

“不可能……”

谢棠杵在原地,只是嘴里喃喃的念着这三个字。

小捕快手里还攥着东西,一时也忘了拿给大家看,那是一封信,信上血迹斑斑,是杨牧自尽前留下的最后书信。

“杨大哥留了这个。”小捕快终于缓过神来,将书信拿起来。

只是谢棠根本不看,拨开小捕快的手,大步朝着牢房跑了过去,道:“我不相信!我要见杨牧!”

县令也是不敢置信,道:“快快!去牢房看看!快啊!”

“对!郎中呢!叫上郎中!”

“快走!”

杨牧在这小镇子上的人缘很好,不少人着急忙慌的冲向牢房,全都跑去一探究竟,也只有黎洛还兀自站在原地。

“杨捕快的留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黎洛没有去牢房,倒是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小捕快。

小捕快知道黎洛是颍川王身边的人,所以不敢违逆,将书信交给黎洛后这才离开。

其实谢长缨也想去牢房看看情况的,杨牧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的确让人不好接受。

然而谢长缨迈开第一步又停住了,回头去看还站在原地的黎洛,问:“你不去?”

黎洛将手中染血的信件展开,面容复杂的低头看着,没有回答谢长缨的话,所问非所答道:“人……真的很奇怪啊……”

谢长缨又走了回来,站在黎洛身边,大体看了一遍杨牧的留书。

他们看过杨牧记录的口供,谢长缨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看一眼就可以确定下来,这的确是杨牧的留书,不可能是旁人伪造,每一个字,甚至每一撇一捺,都是杨牧亲自所写。

谢长缨微微皱眉,道:“杨牧真的留书自尽了?这真的是他写的?”

黎洛点了点头,没说话。

谢长缨见他点头,心中的疑问丝毫未减反而更胜,道:“这是为何?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这个时候,也太巧合了一些。说不定……”

谢长缨顿了顿道:“说不定是那个孙少夫人安排的,其实杨捕快并非自尽,而是被孙少夫人派人灭口。”

若是杨牧在大牢中畏罪自杀,便有人给孙少夫人顶包了,孙少夫人也好给自己开脱罪名。

黎洛还是没有说话,难得的安静下来,只是摇了摇头。

原本黎洛也在怀疑,可看到留书的那一刻,黎洛就知道,没有人要灭口杨牧,的的确确是杨牧自己决定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

黎洛在这封信里,看到了无尽的痛苦,还有……绝望。

“人,真的很奇怪。”

黎洛又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过的话。

黎洛抬起头来,看向谢长缨,问:“你知道记忆选择性定律吗?”

谢长缨皱了皱眉头。

黎洛自问自答说:“人啊……是天生的乐观主义。我们感觉到的快乐与痛苦,并不取决于现实中承受了多少快乐与痛苦,其实取决于我们记忆中到底有多少快乐和痛苦。”

好像一个绕口令,说实在的,谢长缨乍一听并不能理解。

黎洛笑了笑道:“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经历无数磨难,身在地狱,却还能心存善良三观端正的关键。而有的人,仅仅只是被荆棘扎了指尖,便找到了自我黑化,放弃人性的借口。”

每个人记忆中的快乐和痛苦都不一样,是要忘掉痛苦,还是要忘掉快乐……

“我想……”黎洛摇了摇头,道:“五年前的事情,杨牧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了,就算人类天生乐观,那又有什么用呢?”

谢长缨没有说话,就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可莫名的心头一悸,这种感觉有点不可言绘,他也不知自己想到了什么。

黎洛又提出了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报仇之后,会感觉到空虚迷茫吗?”

同样不需要谢长缨回答,黎洛低声道:“杨牧脑袋受伤,记忆出现了问题。他以为自己真的杀了孙少爷,为白寒桥报仇雪恨。他多年的愿望实现了,大仇得报,理应没有遗憾放下一切。可事实是,他根本忘不掉那段痛苦的记忆,忘掉的只是快乐罢了。痛苦滋生,在回忆中慢慢发酵,但杨牧已经没有下一个目标……只剩下自责、愧疚和折磨。”

话音落地,周围煞是寂静,眼看着就要日出,但天边灰蒙蒙的,十足压抑。

谢长缨有一种错觉,黎洛说的并非杨牧,而是他自己……

谢长缨侧头去看他:“你好像很能理解杨牧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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