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萱在为凉悯生上药,她见哥哥腿上不少淤青,连胳膊上也全是,好些地方还肿着。她细致地为哥哥的伤处涂了草药,微叹了一口气心疼极了:“哥哥,要不然我明天请大夫过来给你看伤吧?”
凉悯生出神半天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对于自己身上的伤远没有凉萱来得上心。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小哑巴的来历,情况,个性……诸如此类,凉萱一一如实回答了。
见自家哥哥好似对他的事情没有那么排斥,凉萱趁热打铁道:“哥哥,小哑巴没有名字,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凉星星,你觉得怎么样?”
星星虽然好听,但是凉萱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名字配她的小哑巴寒碜了些。可她腹中没什么点墨,如今是想不到更好的名字了,就只能向凉悯生求助。
不等他回答,凉萱自顾自又说:“不过这个名字我不太喜欢,哥哥,你能不能给小哑巴取一个配得上他的名字啊?”
“星星很好,莺莺取得都好。”凉悯生随口答道。
凉萱心中大喜,趴在床榻边上轻晃着脑袋。
“真的么?”
虽然哥哥夸她了,她很高兴,但是她还是想为小哑巴求一个与他相称的名字。
凉悯生注视着身旁侃侃而谈为那人求名字的妹妹,眼神晦暗不明。渐渐,他的眸色愈深,仿佛将永夜吸纳于其中。
忽地,他有感而发问凉萱:“莺莺,你喜欢他么?”
“啊?”被哥哥陡然问了一个如此犀利直白的问题,凉萱惊疑过后下意识便想着反驳,可转瞬自己的脑子中就敲响了警钟,她是要嫁给小哑巴的,在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她可不能否认。
不然哥哥以为自己不喜欢他,日后把她嫁给了旁人怎么办?
于是凉悯生就见她的妹妹羞答答地应了一句“喜欢”。
她说喜欢,她说她喜欢那个来路不明的男子。闷热的夏夜里凉悯生觉得自己的手脚都给冻住了,腹部反复无常的伤口正一抽一抽地叫喊着疼,可他浑然不觉,只觉得心寒。
她怎么能喜欢上别的男人呢?
凉悯生阖眼,吐出一口绵长的气蕴。
那些山匪凶悍异常,连他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尖锐的利刃刺腹部,而后他被人提溜着扔下了波流湍急的活水。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活着去见他的妹妹。
莺莺没了他会活不下去的。
原本该枯槁消逝的生命又铮然地挺立起来,一点一点回了生机。他赢了阎王,只要莺莺在世,便没有一个人能带走他的性命。
他要护着妹妹一生一世的,这是他从小立下的誓言。
但回来之后他才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不是妹妹没了他会活不下去,而是他没了妹妹会活不下去。
“那你喜欢哥哥么?”凉悯生放平缓了声音问,凉萱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可那不够,莺莺可以做到既喜欢他又喜欢那个哑巴,但他不能。
他的心只有一个,幼时就全部给了他的妹妹,那个捡来的无辜小包子。
“那哥哥和那个人相比你更喜欢谁呢?”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凉萱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问这种问题。
凉悯生觉着这屋子中更冷了些,凉意从心底渗出,四肢百骸都冒着冰渣子的冷气。
他们分开也不过两三个月,那个哑巴穿着他的衣衫,住着他的屋子,享受着他妹妹的喜欢他鸠占鹊巢,取代了他原先的位置。
他怎么能,又怎么敢?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莺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凉悯生起身下榻,慢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屋外是一轮圆月。
“哥哥你知道的……我……”凉萱垂头,每每凉悯生文绉绉的时候,她都格外的局促。她从不知道哥哥在说什么,哥哥也少有时候会解释给她听。
“这是一位女子笔下的思恋,她的爱人进京赴考,两人相别异地,她饱受相思之苦因而写下了这首词。”
凉悯生说着吹灭了屋中燃着的蜡烛,清冷的月辉投进,地上亮了方正的一片。
“哥哥?”凉萱此刻又觉得自己苯得要命,她不懂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我很想你,莺莺。”
“哥哥赶路的时候时常抬头看着月亮,每每撑不下去的时候,看着那个月亮就好像看见了莺莺一般。哥哥每往南走一步,就离我的莺莺更近了一步,一步接着一步,哥哥看了无数眼月亮,从新月至上弦再到团圆圆月,哥哥从未错过它的每一分光华。”
“你呢,你有没有……”
有没有像哥哥这般抑无可抑地有过疯狂思念?
月华下凉悯生的话像刀子一般扎进她的心底,巨石一般的愧疚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哥哥说了他上王城是为她,为了他们的未来。是她错了,她对不起哥哥。
“哥哥,在莺莺心中你永远都是无法被任何人取代的。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凉悯生终于是笑了,他又重新燃上了那些蜡烛,他瞧见了熠熠火光中凉萱那颗对他郑重宣誓的心。
擅自闯入她世界里的人,他会将其驱逐出境。而莺莺充其量不过是将哑巴当成了自己,同样的衣衫,她分明是在追寻他曾经给她的安全感。他如今回来了,自然也无须替代品。
凉悯生这才回味过来,莺莺是从下在他羽翼下长大的孩子,失了他的庇佑她只会茫然找不到分寸。从今往后,他再不会离开她一步,她也亦然,不能离开他一步。
“你也是哥哥的唯一。”他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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