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雨便停了,队伍花半天时间渡过淮水,便往下一个驻扎点句容赶去。

陆绩因为又开始发烧,既走不动路,也骑不了马,便被安置在了装着辎重的马车之上。与他一道被安排在车上的,是因为泥地路滑而不小心崴了脚的鲁肃。

过了淮水便是一片平坦的平原地带,官道不曾受损,路边皆是良田。

鲁肃颇为欣慰地视察着自己与主公未来的大本营。而陆绩感冒好受了一些,脑中便不断想着昨夜的梦。

《念奴娇》完整的词他已经得到[1]。这首词光看文字,除了第一句简直是白日做梦的“阿婺初嫁了”以外,与情诗毫无联系,反而透着股旷达大气。

他觉得初始的孙婺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多么困难的境地,只要有一丝希望,只要有一点点光,都会努力让自己快乐坚强。

而“毒死兄长”、“嫁去北方”、“小仙童”这些梦里的字眼,能够将昨晚的梦、之前地牢里穷隆山的梦,以及孙婺所说的第三世的故事串联。再加上之前那些梦的片段,孙婺与周瑜的故事已经可以完整地梳理出来。

对于周瑜来说,每一世或许只是不断地重复,只是重复的内容有所区别。但对于孙婺来说,这是一段起因、发展、高潮、结局全有的经历。

起先是一段单方面的暗恋,既然能厚着脸皮写出“阿婺初嫁了”这种话,这暗恋或许已经到了“反正也没机会不如自暴自弃”的阶段。

之后便是美梦成真。那时她或许还很庆幸自己能够无限重生,也庆幸自己终于能大言不惭地写出“阿婺初嫁了”——正因为曾经不曾得到,那一世便成了她最最圆满的一世。

再后来,圆满的一生不可能复制,愉快地过了几世之后,她便渐渐疲惫了,厌倦了,从而主动将这段故事结束,踏上别的什么征途。

在陆绩看来,整段故事已经结束,这段故事里对孙婺来说不存在什么误会,也没什么遗憾。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她获得了她想要的,也主动丢弃掉了她不想要的,是一个已然完结掉的故事,不该再有什么后续。

想到孙婺,他强撑着身体,伸出脑袋朝队伍前方看去。周瑜和孙婺骑着马并肩而行,愉悦交谈的样子像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嫉妒心作祟,细看的话,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暧昧气氛。

鲁肃顺着他的视线也朝前方望去,见到周瑜孙婺并行,想起这些日子陆绩非常粘孙婺,以为他有什么小孩子才有的占有欲,便回过头和他说:“听说他们在聊什么诗还是词的,这是公瑾心结嘛,他自己想不起来了,总得拉着阿婺姑娘聊几句,你也大方些。”

……你妻子与前夫有说有笑,你能大方?

陆绩这么想着,并不应声。但想起他所说的周瑜这个心结,仍觉得很没道理。

比如他,比如鲁肃,比如袁耀,他们对前世的记忆都很深刻,如果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就算真忘了,怎么还会将这当做执念?

而且,这首词本就意境悠远,是值得人反复吟诵的佳作,像他,只在梦中听过一遍,便已然能够记住,周瑜也并不是什么记性差的人。

在颠簸的马车上,他又头晕脑胀地想了许久,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周瑜本来就不知道这首词完整的内容?!

可是……这也很没道理。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他们在一起的那几世,孙婺全然没有意愿、也没有必要瞒着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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