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大问题,”贺彰说,“早就过去了。”
顾长霁:“……哦。”
他对贺彰家里的事情有一点好奇,但毕竟当初约好了互相不干涉隐私,他也就不好表现出兴趣,尝试着转移话题,说:“你今天晚上还是不用去排练?”
“嗯,”贺彰说,“不用,今天大家休息,刚结束录制,都很累了。”
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好好对话,没有夹枪弄棒,自然地谈论着职业和生活。
他们刻意地去避免谈到家庭上来,转而说起了两个人都比较感兴趣的书籍和导演。
人只要想建造话题,就一定能开发共同话题。
顾长霁今晚有点意外的收获——他总觉得自己不经意的一点关怀,多多少少打开了贺彰的一点心防。
这之后两人又一块儿看电视,晚间新闻居然放了白天时他制服猥亵犯的那一幕。即便屏幕上打了马赛克,贺彰还是认出了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长霁大概把过程说了一遍,隐瞒了自己被那个人摸了好几下屁股的事——他总觉得在贺彰面前承认这个怪丢人的——只提了那个人在地铁上骚扰,碰巧骚扰到了他身上,就这么遭了殃。
贺彰说:“你怎么想起来去搭地铁?”
“脑子一抽吧,想体会普通上班族的感觉。”
“是体验脑子被驴踢的感觉吧。”
顾长霁:“……”
怎么又不好好说话了!
贺彰说:“这个世道可比你想的乱多了,你得有点自觉。”
什么自觉?谁能想到他能碰上性骚扰?
顾长霁也固执,但这会儿不想跟他争。他知道贺彰是想让他注意安全,偏偏不会说话,勉强原谅了他的失礼。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关上门,觉得隔阂还是存在的。
只要贺彰一天不改他那张臭嘴,他们就一天不能冰释前嫌。
早上七点,顾长霁准时起床吃早饭。贺彰恢复了正常作息,又开始了晨跑,这会儿刚回来,冲了个澡,头发还是湿淋淋的。
因为没叫保姆过来,顾长霁自己热的牛奶和吐司,叫上了贺彰:“吃一口?”
贺彰说自己今天出门买了小笼包。
到了十一月,早上起来时其实有点冷了。对于为了健事业而风雨无阻的人,顾长霁佩服不已。
他吃了饭,和贺彰是同时出门。
贺彰进车库去开车,见顾长霁没有来开车的意思,觉得不可思议:“你不会还想去搭地铁吧?”
顾长霁说:“约了朋友,我们是一起走的。”
贺彰就没有继续坚持了,戴上墨镜,点点头:“那祝你一路顺风。”
炫酷的R8绝尘而去,顾长霁看着已经修补完毕了的车尾,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人还能不能好好表达情绪了?真想开着车再给他来一下。
肖胥容就在他们约好的地点等着他,两人一起搭车,他看顾长霁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关心道:“没睡好吗?”
“没有,还行,”顾长霁说,“就是起早了不太有精神。”
肖胥容笑了,说:“我也是,我们昨晚加班,十二点多才回到家。”
顾长霁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才九点二十分。肖胥容好像住得比他远得多,大概是不到八点就出了门。
“你这样不行啊……”顾长霁说,“晚睡早起,身体会出毛病的。”
“还好,”肖胥容笑了笑,带着一种大男孩一样的爽朗,“我还年轻嘛,熬得住,撑过这段时间,现在促销之类的力度大,过了这回应该就能好一点了。”
顾长霁叹了口气。
他开始觉得自己从最下面那层慢慢爬上来是对的。从前当挂牌经理的时候,事情都是副经理来做决策,他负责鼓舞士气。
项目成功了,大家一起高兴,但最高兴的只有他而已——他毫不受累,高高在上,坐享成果。
他觉得有点愧疚,以后多少要跟以前的同事朋友道个歉。
所以他喜欢和肖胥容聊天。
他的人生,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什么起伏,每天都重复相同的日常,只能变着法儿给自己找乐子。
现在回头想想,那样的感觉其实是相当空虚的——
那时候他也多多少少能感知到空虚,所以很多空闲的时间,他都留给了看书和画画。
前女友说他是富贵闲人天上的神仙,语气虽然阴阳怪气的,话却没有说错。
肖胥容有他身上缺乏的一种拼劲,这或许也是吸引他的一个原因。
他喜欢那种阳光积极的感觉,那是他不曾拥有,曾经还有点不屑的东西。
“明天晚上我们会下班早一点,一起去喝一杯吗?”肖胥容提出了邀请,“我可能会有一笔奖金。”
顾长霁表示理解,也是一种鼓励吧,答应了:“也行,你定地方,喊上我就行。”
肖胥容带他去的是酒吧街,这儿的小酒吧居多,大部分是清吧,更适合小情侣一块儿来逛。
偶尔经过一个闹腾的,音乐声的节奏感十分强烈,让人走在路上都想跟着拍子晃起来。
顾长霁跟在肖胥容身后走的时候,没忍住想起了贺彰。
那家伙正儿八经的,别是还没有来过酒吧呢。
不,不对。他又想起来贺彰一脸性冷淡地把他按在墙上耍流氓的样子,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人不可貌相。
贺彰让他吃过几回教训了,他绝对不能再在长相上中招。
他们选了靠里的一家,肖胥容和他一块儿在吧台坐着,点了杯mojito,然后乖巧地趴在吧台上,聊起来最近刚看的一部电影。
“你喜欢英雄主义电影?”顾长霁问。
“嗯,大部分人应该都喜欢,”肖胥容挠了挠头,看着格外憨厚,“小时候的英雄梦不能实现,看别的超级英雄过过干瘾也行的。”
这才是真实的梦想家,顾长霁觉得贺彰要是在这里,可能又要发动讽刺机能:“然后自我代入,那还不如做梦,梦里什么都能有。”
他想到这儿,忍俊不禁,拿起眼前的朗姆酒喝了一口。
“长霁哥喜欢什么电影?”肖胥容说,“如果有都喜欢的,我们有机会能一起去看。”
“嗯……我比较偏爱西欧的电影,西班牙和法国电影居多。”
“咦?是因为比较开放?”
“不……是因为哲理性比较强,而且我喜欢黑色幽默,”顾长霁想了想,觉得这样太装逼了,容易终结话题,又补充道,“商业片也可以看。”
“我知道,你肯定喜欢高雅点的,”肖胥容说,“正好这周末有场音乐会,我在剧院的朋友给了我两张票,要一块儿去吗?”
顾长霁觉得自己又挖了个坑。
他什么时候喜欢高雅的东西了,一个喜欢思考的大俗人而已,和音乐会这种东西基本无缘。
但是肖胥容的眼睛杀伤力太大了,一眨一眨,总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养的拉布拉多犬。他心一软,就当自己是宠了个小弟弟,答应道:“那就去吧。”
回家之后,贺彰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心想这家伙是不知道自己有胃病吗,蹙眉问道:“怎么又喝了酒?有应酬?”
“嗯……一小杯吧,没有关系。”顾长霁说,“不是应酬,和一个朋友一起的。”
贺彰又想追问:哪个朋友?刘曦?
但这样就超出了界限,他们之间本没有必要问这个的。这样就显得好像,他们真的是夫妻过日子,丈夫质问晚归的妻子跟谁去了哪里。
他还是觉得顾长霁不应该去跟别人喝酒,太不珍惜身体。
但他憋着心里的不满,去拿座机:“我给你家保姆打个电话,让她给你煮点汤。”
“不用,太麻烦了,我也不想让她大晚上的跑来跑去。”
贺彰不作声了,低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谱子。
顾长霁自己去泡了一杯蜂蜜水,觉得屋子里太安静,他耳朵还没适应,喊了一声:“贺先生?”
贺彰头也不抬:“怎么了?”
“需要一杯蜂蜜水吗?”
贺彰别别扭扭地说:“哦。”
“哦什么啊,”顾长霁站在小吧台的另一侧,含笑看着他,“要不要喝,给我个准话。”
“……喝。”
顾长霁躺在沙发上,点开刘曦给他发的十几条语音,一条条听。
刘曦这个家伙,能说话解决的,绝对不打字,有时候一条语音能发上两分钟。更离谱的事情是,这二货打游戏的时候,在某通讯软件上撩骚好友,因为两分钟无法消化他激情澎湃的内容,他特意充了个终身的会员。
顾长霁每每想到刘曦的壮举,都觉得自己那点儿纨绔已经不算什么了,刘曦才是真正的败家子弟,和他这个迷途知返的比起来,道行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刘曦主要是在抱怨最近顾长霁对他冷淡了,聊天没那么勤,还经常嫌弃他。
顾长霁忍着笑听,心想这小赤佬也太他妈能撒娇了。他点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刘曦悲愤地大喊:“你是不是出轨了!我知道!你一定是爱上贺彰了!被他迷惑了心智!”
顾长霁:“……………”
贺彰:“……………”
他及时按了暂停键,对贺彰说:“别在意,这小子经常犯神经。”
贺彰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他问:“你最近不是和刘曦一起出去?”
顾长霁说:“和他哪能待那么久?那家伙眼里心里就只有手办和游戏,标准的宅男。是和我一个同事一起的,很可爱的一个男孩子。”
贺彰:“可爱?这个形容词真特别。”
顾长霁偏头说:“反正是比你可爱点。”
贺彰合上了书,越过他走进书房。
没几分钟他又走出来,从顾长霁头顶上递下一张票:“周六晚上有我一场演奏,临时加的,我妈一定要我给你一张贵宾票。”
顾长霁本来要去接,忽然想起来,周六晚上,他已经和肖胥容约好了,于是手在半路停了下来。
贺彰:“嗯?”
“那天和朋友约了,真不好意思,”顾长霁说,“下回我一定去。”
贺彰垂着眸子,目光凉凉的,像一汪潭水:“和你那个很‘可爱’的同事?”
顾长霁:“……对。”
“那就算了吧,”贺彰马上收回了票,“没什么,本来也不指望你过来。”
顾长霁:“……”
这之后两天,贺彰的态度都还在正常范围内。顾长霁也就没太上心,在临出门的那天,换上了一套新礼服,捯饬了捯饬,又稍微喷了点香水。
活像是要出门和小情人约会。
贺彰说:“你那个同事,真的是男人?”
“你废话好多,”顾长霁说,“当然是男人。”
确实是个男人,还是看起来相当年轻的男人。
贺先生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他亲眼看见了。
顾长霁就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剧院的大门。
唐徵羽也看见了,尖叫道:“天呐!姐姐!顾少爷这是在和小男生约会吗!”
贺彰烦躁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在门口看见告示牌后,脸色逐渐僵硬的顾长霁。
“我知道,别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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