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盛传着一首童谣。

大街小巷镇口村尾的孩童们天天玩耍,聚在一起都在唱着这首童谣。

“皇宫住着长公主,金银珠宝堆满山绫罗绸缎穿不完,若她原是我家女鸡犬升天赛神仙。”

临近黄昏时家家户户都开始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妇人们忙着做饭洗衣男人们便砍柴跳水,只有孩童们可以趁着这段悠闲的时间,聚在一起玩耍打闹。

赵云兮一行人打村庄外不到六丈远的官道上悠悠而过。

昨日下大雨,今天天气却又极好。

赵云兮听见外头传来了孩童们清脆的笑闹声,便不由得撩了车窗帘子眺望出去,见着不远处的村落里青烟袅袅孩子们在村口的大树下玩闹,颇有几分悠闲之意。

她连心情都好上了许多“真是不错。”

孩童们忽而聚在一起拍着巴掌欢快的唱起了童谣。

她就跟着韵律微微点头,闭着眼欣赏着。

孩童们唱完一首,便接着下一首。

“皇宫住着长公主”

皇宫,长公主?

赵云兮蓦然睁开了眼这些小家伙,怎么唱起了有关她的童谣呢?

天高皇帝远,远在京都里的她从来没有听过有关于她的童谣,直觉却告诉她,这首童谣可算不上是夸赞。

孩童们自然是不知道被编成了童谣的长公主,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官道上行走着。依旧高高兴兴的唱着。

“金银珠宝堆满山。”

孩童们的声音越发的响亮震耳。

赵云兮轻声唤着外头赶车的白琅,“停车。”她倒是要听一听这首童谣后面唱了些什么。

除了盛越主仆二人以外,所有的人脸色皆是一变。

“绫罗绸缎穿不完。”

马车停下,赵云兮静静地听着外头的童谣。

孩童们突然就爆发出了一声笑声,“若她原是我家女,鸡犬升天赛神仙。”

村口的孩童们终于唱完了最后一句,欢呼雀跃的开始大叫着,奔跑着。

“若她原是我家女”赵云兮不由得跟着轻声念着。

她不是她父皇母后亲女儿这件事,她母后生前便已经昭告天下。没有血缘关系的这件事,她也早已经接受了。

她的父皇母后如珠如宝的将她养大。在她心里,父皇母后就是亲爹亲娘。

有时,她虽然也会想一想,她的生父生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当年是将她扔了,还是有别的原因,她才会被父皇给捡回家。

生父生母,她从来都没见过,又如何同他们有母女父女之间的感情呢?

虽然有时会想想生下她的两个人,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是好人还是坏人

而今她却在母孝中,根本无心去想这些事,甚至来柳州,也不过是只想找到那位夭折的孩子坟前,为他扫墓上香,将母后对他的思念转达。

并没有想过要寻生父生母。

可这些孩童怎么突然间,就将此事编排成了一首童谣?

那些孩童许是觉着童谣朗朗上口,竟然又开始拍着巴掌唱了起来。

赵云兮悠悠的跟着他们念起了最后一句,“鸡犬升天赛神仙。”

因着好天气而有的心情,突然之间便烟消云散,她的心里忽而就生了一股冷意,好一个赛神仙。

这回连修缘都听出了些什么,在她耳边小小声的问起,“姐姐,他们是不是在唱你?”

在修缘眼里,他认识的公主就只有赵云兮了,那些孩童们口中唱着的关于公主的童谣,肯定也就是唱的她了。

鸣音听着听着童谣,也变了脸色,却记着盛越主仆二人还在侧,隔着帘子轻声开口劝道:“主子,天就要黑了,咱们先赶往驿站休息,可好?”

她家主子听见这样编排人的童谣,焉知心中不会愤怒,还是难过?

车厢内静悄悄的,无人应答她。

盛长意一无所知,此刻见车队停下来休息,他也听见了孩童们唱的童谣,不由得同盛越感慨,“少爷,这首童谣,竟然连村子里的小童都会唱了,传的可是真快。”

盛越的目光在车队中的每个人脸上扫过,而后落在了坐着赵云兮的马车上,他轻声开口,“你住口,以后少提此事。”

盛长意茫然,“啊?”为什么不能提,难不成是因为京中来的这位姑娘就是长公主?可也不应该啊,长公主不应该住在金砖玉瓦,雕栏玉砌的皇宫里,身边有无数宫人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位姑娘虽看着就着实不凡,但怎么可能吃得了这份赶路的苦,更别提还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间破旧道观里听着他讲述他家少爷的故事呢?

盛长意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盛越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孩童们的声音渐渐远去,那道传唱着有关于长公主身世之谜的童谣终于消散在了风中。

可是这首童谣已经开始传唱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才出来赵云兮清亮的声音,“走吧。”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她的情绪到底如何。

终于抵达了驿站,白琅和柳州的长风卫约定好接应的地点就是此处。

于是,这座名为向柳的驿站一早就被收拾干净,长风卫二十人在此等候。

当马车在驿站前停下时,见着驿站外站着的一看就知身手不凡的侍卫们时,盛越越来越觉得心中荒诞的猜想是对的,他尤能保持镇定。

倒是盛长意吓了一跳,不由得低声问,“少爷,驿站什么时候守卫这般森严了?”这不就是驿站吗?虽然也是官府所设,专供来往各地,不能进城休息的客人们歇脚的地方,这向柳驿站,他也不是没有来过,这里无非就只有五六个打扫煮饭的劳役,哪里会有这么多侍卫在此保护驿站的安全。

终于,赵云兮从马车内走了出来,柳州长风卫们皆拱手恭敬行礼道:“卑职等,见过姑娘。”白琅一早就交待过,此番公主微服来柳州,一应从简,不许铺张。可到底是要迎长公主,长风卫卫长常镰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带着二十名精兵前来迎接。

赵云兮微微颔首,“不必多礼。”而后看向白琅,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白琅轻咳了一声,“主子,都赶了一日路了,想必您也累了,有什么事明日您再吩咐也不迟。”

赵云兮随意应和,抬脚进了驿站。

盛长意站在人群后头,惊讶的合不拢嘴。

京都来的姑娘到底是哪家姑娘?

他正想跟着进去,却被白琅带人拦住。

白琅淡然的看向盛越,“盛公子留步。”

“我们先聊聊?”他朝旁一指。

盛越知道肯定进不去驿站,却也没打算离开,他点了点头,随着白琅而去。

盛长意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这会子见驿站竟然进不去了,他只好亦步亦趋跟在盛越身后走着。

走了几步,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该不会,该不会他先前的胡思乱想竟然是真的?

在此等候的侍卫之中,有一人走上前,落在赵云兮身后一二步,带着歉意说道:“姑娘亲临柳州,此地偏远破旧,委屈您今夜在此休息,明日入了泗水镇,卑职已经定下镇中最好的客栈,供您休息。”

“我瞧着此地还不错,你不用紧张。”赵云兮打量了一回驿站,干净整洁,她不像她大侄子那般娇气,爱洁的很,有点点灰尘的地方就不愿坐了。

赵云兮落了座,不免好奇问道:“你就是常镰?”

常镰诚惶诚恐,“正是卑职。”他根本就没去过京都,而长风卫的主子,眼前的明月长公主打两岁后离开柳州后,这十几年来也从没有到过柳州。

竟是第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

赵云兮又道:“你同常衡倒是长得极像,不愧是堂兄弟。”

就算是这两个堂兄弟,打小就没怎么见过面,却因为血缘的关系,长大后有了相似的面貌,足以让旁人一见着他们,就知道他们是亲人了。

常镰听见了堂弟的名字,也不由得浮出了一丝笑意,“常衡有幸在主子们跟前当差,是他的福气,卑职斗胆一问,不知他可还好。”见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常镰便对眼前这位年轻的长风卫主,有了些许的了解。

都说长公主长在深宫里,必定是娇气的。

没有想到,她也会风尘仆仆的赶路千里来到柳州,坐在这处寒酸破旧的驿站内,喝着那一盏陈年茶叶泡出来的茶水。

他不免就起了亲近之意。

赵云兮也不见外,“常衡一向很好,只是你知道徐州战乱,常衡跟在陛下身边,自然也去了徐州,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常镰叹了一口气,是了徐州战乱,战火蔓延至今,也不知何时停歇。

赵云轻轻耸动了一下秀气的鼻子,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柳州可一切都好?”

常镰忙从思乡之情中挣脱出来,正声回道:“因着去年陛下下旨捉拿细作,柳州自是不例外,整个州府皆清扫了一回,一直到今日都未曾发生异常。”

赵云兮捧着茶盏,纤长的手指许是因为茶盏滚烫,手指头微微泛着红。

却不再与常镰兜圈子,“常镰,你可有听过柳州的一首童谣。”

常镰神色一变,不等赵云兮将那首童谣念出来,立刻单膝跪下请罪,“姑娘息怒。”

“我没生气,你同我说说,这首童谣因何而起?”赵云兮抬手,让他站起来回话。

常镰整理了一回思绪,神情凝重道:“是三个月前,由泗水镇开始流传起了这首童谣。”

“童谣刚传唱的时候,卑职便带人将编造童谣之人捉拿送入了大牢。”

那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仗着念过几天书,整日里都在编造各种昏词,这一回竟敢编到长公主头上,长风卫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

“那人,是王将军亲自提审的,没有查到他身上有何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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