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乘流

展湛住老宅的二楼，房间则正对他下面，那也是他十八岁前经常住的屋子。

他无奈同意展湛搬进来的那天，还以为展湛会住三楼荀凌云的卧室，毕竟那是一家之主的象征，但没想到展湛却选择了二楼的那个房间。

当天他去二楼转过一圈，妈妈的东西早已被清空，房间内再也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但他从前故意耍赖住的那间客房依旧被保持原状，只不过现在又多个展湛。

荀予安猜测可能是展湛不愿意住妈妈的房间。

那里曾充斥着病弱和忧郁，生意人还是挺忌讳这个，至于其他客房，由于家中常年没有访客，因而配备也并不齐全，相较之下还是他那间最合适，只需请兰姨稍作打扫就能拎包入住了。

荀予安于黑暗中出神地想了许久，心底还是惦记那个私密WB，刚才为了确认摆件和照片的关系，他还有几条没看完，虽说来日方长，但他还是想今晚就搞定，否则肯定要彻夜难眠。

于是他把手机拿过来，整个人躲进被窝里，再次进入那个昵称为Mortal的账号。

后面的好几条依然是些照片，他一张一张看过去，直至翻到同年冬末，文字WB再次出现了。

Mortal：【榐湛洧點渏怪……戓汻湜莪忲玖没啝人葙處孒】（展湛有点奇怪……或许是我太久没和人相处了）

荀予安：“？？”

盯着前面这六个字，荀予安心想展湛奇怪……哪里奇怪？嗯……大概是那时自己心情不太好，看谁都不顺眼，而且后面一句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荀予安想象未来的他独自走在异国的路上，天色将暮，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那时的他一定很寂寞，也很自闭——对自闭！小明曾说过几次这个词。

唉！他为何不把小明带上呢？

同自己发小去旅游也不错，何况小明还很可爱，可能是他囊中羞涩——他不是个糊咖嘛，肯定赚不了多少，又不肯纡尊降贵朝展湛伸手要，所以只能抛弃兄弟一个人去浪了。

荀予安脑补完毕，对自己这个解释非常满意，于是继续朝下翻，然而下一条的时间跨度竟长达半年之久。

直到翌年盛夏，这个WB才再度有了更新，并附了张自拍。

Mortal：【各自乘流。】

照片里他不知站在何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完全辨不出任何情绪，背景则是一栋模糊的高楼，时间应当是傍晚，黄昏的光晕染了一切，整个画面透着说不出的清冷与孤寂。

这是六年里他唯二的自拍照，第一张则是五年前初夏的那条，也是唯一用正常汉字写下的一条。

人间枝头，各自乘流……荀予安的手轻轻摩挲小重，在心底反复琢磨他写下这句话时想表达的含义。

这八个字流行于网络多年，荀予安是知道的。

它原本意思是说，人世间的路犹如树枝河流，分叉诸多，而人生亦是如此，纵使某个时间段里，你我他会因为缘分汇聚到一起，但最终也将分别，流向各自的归途。

这条WB是最后一条，往后这个账户就沉寂了，仿佛被主人抛弃般再也没有任何更新。

所以说这句话的含义……荀予安暗自思忖，应该是代表他已经想通了，准备同曾经那个迷途的自己告别，再度返回正常的人生轨迹吧。

他把全部WB和照片又重新看了几遍，并注意到这里面曾提及过陈叔，但只是在最开始的几条，再往后就没有了。

所以他是真的离开荀家了……荀予安想起衣帽间里陈叔送给他的滑板，不禁心下晦暗。

陈叔应该是被荀凌云辞退了——这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任性在机场跑路，害陈叔失职，荀凌云也不会无缘无故辞退他。

也不知道陈叔人现在在哪里，他和他妻子过得好吗？收入是否还算说得过去？或许自己回头可以去问问展湛，展湛既然能安顿好妈妈，想来应当不会弃陈叔于不顾。

荀予安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沉重的困倦感逐渐袭来，脑子里愈来愈迷糊，最后手机吧嗒掉在枕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 … …

隐约的风声在耳畔响起，伴随连续不断的胎噪声，且声音越来越大，荀予安被吵醒了，缓慢睁开双眼，入目便是熟悉的奔驰车内饰。

荀予安：“？？？”

此刻他脑子里昏昏沉沉，浑身疲惫，动也不想动，只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看到前面驾车的司机正是陈叔，而他则坐在后排座，手里拿个掌中游戏机，身旁的位置上还放着他的护照和行李。

荀予安：“！！！！！！”

荀予安刹那就惊了。

他他他、他竟然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