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收,云淡霜天曙。
容桐闭目调息了三个周天,终于将体内翻涌的气血平复下去。她睁开眼,天光迎面漫涌进来,照亮了两壁上刻画得繁复细致的云雨龙鹤与飞鸿腾凤。这辆云车比她平日所乘的要大上两倍不止,是侍郎一阶的专用座驾,同时隐隐昭示着她正式成为了云华元君麾下,日后真正进入了昆仑的权力阶层,而不再是挂了个划水性质的官阶。
最后还是不得不站队。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容桐并不意外,爬得越高,就越不大可能独善其身。几个月的时间,她就从司级干部升到了国家副部级,虽然整个过程几次都差点脱离了她的控制,但好歹在最终目标的大方向上没有偏离啊!
……好吧,还是很有点不爽的。被人操控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今天他是让你成了“功臣”,但玉华真人的前车之鉴还血淋淋地摆在那儿呢!指不定哪天你就跟他一样原地炸了!!
而且!她还因为这个犯了病!!玛德她十几年没犯过病了!!!
云车的行驶忽然一滞,容桐被惯性带得差点载倒,她扶住窗框稳住身形,云车已经彻底停下,前路似乎被什么阻断了。
可是这里是在空中,上下四方皆是空旷,怎样才能阻断云车的路?
容桐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经过玉华真人自爆那一遭,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第一时间将全身的灵力催动起来,从自己的乾坤袋里迅速掏出几样看上去就很有逼格的护身法器加诸己身,想了想,又把当初太真元君赠与自己的流黄挥精剑取出来握在手里。
一切全都一级戒备妥当,她才躬身掀开车帘,直起身踏在了外头的车轭之上。
云车外果然有人。身形消瘦的男子踩着一朵六瓣莲台,在她前方不远处悬空而立。他的相貌可称极好,若是单论五官和骨相,甚至比风雨霁这个容桐穿越以来遇见的男性颜值巅峰还要好看些,还有一点点没来由的眼熟。然而沉郁的气息破坏了这样的美感,哪怕背靠天光,那过分苍白的肤色也只能透出泛冷调的色泽。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而淡漠,那种淡漠和张伟也截然不同,张伟是一种偶然间流露出的对万物无心的淡然,而这个人,他眼底的淡漠更像高高在上般的视若无睹。
总之,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给她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久仰紫光真人大名,今日能以得见,真是幸甚。”男人开口,嗓音些微的沙哑,像是久病初愈。
“有什么好‘幸甚’的?难道你在这么高的天域‘闲逛’,‘偶然’碰见我,‘顺手’拦住了我的云车?”容桐懒得同他客这个套。
她的话说得不客气,男人面上倒也没有显出恼怒的神色,“看来真人对于某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你无非只有出现和不出现两种可能罢了,不出现,那么你的目的到扳倒玉华真人这里就为止了;出现,说明你的目的还远远没有达到,并且你达到目的的途径需要通过我。”
“真人果然敏慧过人,看来某选择真人并没有错。”男人反倒是笑了,眼神中出现了和云华真人类似的,掂量她的意味。
短短一个晚上,容桐已经连续听到三个人“称赞”她“聪明”了,每一次的场合和人物都十分微妙,加上大清早的这个家伙,搞的她现在十分不待见这个形容。
“你之前的‘选择’是张久成吧?他在你眼里也‘敏慧过人’?”
容桐皮笑肉不笑,他于那个眷城卫队队长脑子里留下的文字,明显如排版格式、隐晦到描述文风,都和之前张久成呈给她的那些工作企划一模一样。对方都如此暗示了,她再不明白张久成背后有人,这人就是他,那她的智商大概也担不起一连四个大佬的夸赞了。
“张久成与真人不同,以他的心性,至多也只能走到这里。”男子,或者说白若墨,无悲无喜地摇了摇头,
“可真人你不一样,面对昨日如此突然之状况也能从容应付,在看似风险的选项前当机立断,某相信真人可以走得很远。”
“只要同你合作?”容桐已经猜到了他的台词。
“自然。”白若墨冲她微笑,看起来是在表露善意,“某看得出来真人绝不甘为池中之物,某愿助真人一臂之力,想来他日即使是站到九洲最高处,也并非不可能。”
嚇,不是钧洲而是九洲啊,这世界霸主的雄心可还行!
“我猜你在游说张久成的时候也是这样给他画的大饼吧?你觉得一个背叛前任上司的手下谁会敢收?”容桐呵呵道。
“权力总是伴随着一定风险的,聪慧如真人,应当有自己的权衡。” 白若墨回答得滴水不漏。
又双叒来了!谢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的脑子哈——
容桐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了,“那你的目的呢?我总要知道你搞出这么多事,到底是想要干嘛吧?”
“总归不会妨碍到真人的坦途便是了,” 白若墨继续微笑地看着容桐,容桐却冷目以对,数息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
“好罢,告诉真人也无妨。”
容桐颔首,请说出你的故事——
“某此生所愿,不过得一人归罢了。”
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透出冰层渗透出来,不似作伪,“他曾是某最亲近的人,却因某之过错而万劫不复。后来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孤魂野鬼,趁人之危夺了他的一切,还毁去某的家业……其余某可以就此放下,但某欠他一条命,却不能不还。”
不错呀,是个明白人!知道一命抵一命完全没意义,而是要倾其所有找到复活对方的方法。
“很感人,虽然只有寥寥数句,但其中之情已表露无遗。”容桐抚掌,“为一人而战,听起来是值得你付出这些助力的理由。”
“那么真人可有决意了?” 白若墨复看向她。
“嗯——”容桐似乎思考了一番,最后点头,“有了。”
白若墨抬眉,表示洗耳恭听她的答案。在他的预想里,这个女修最终会点头的几率很大。
他观察了她那么久,户土司揽权、暗中收集灵脉被贪墨的证据、察觉到了大量的猫腻,表面上却不见半分流露……他想她和他其实是同一种人,都可以为了某种目的能够长期沉潜,敢于奋进和冒险。忠诚、大义都是他们所稀缺的品质。
跟这样的人谈交易说难也难,说轻松也很轻松。她太通透,所以如同对张久成那般欺骗她不大可能,但是只要把利益明晃晃地摆在她面前,不用费太多口舌,她自己就能作出利害的抉择,她应当是勇于下注的人。
但回答他的激射而来的金色剑光——
白若墨眼瞳骤缩,当即闪身而过,那道剑气却是虚晃的试探,向下直接劈裂了他脚下的莲台,他失去得以立身之处,平流层猛烈的风卷得他难以顶住身形,而容桐却已然闪现在他近身之处,带着爆亮金光的长剑复又刺来,他不便躲闪,但护体罡罩祭的及时,轰隆一声,剑光激荡出数丈之远。
“真人,你这是何意?”他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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