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深沉的滤镜,笼罩在城市的上空,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路灯下的地面像面深不见底的镜子。
麦当劳的店里,食物的香气和人们呼出的二氧化碳搅在一起,闷热湿黏。许多候车的人在这里待着,满地的推拉箱和跑动的小孩子。
向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头很晕,想趴一小会儿。但她睡得并不踏实,后背被来回过的人碰了好几次,帆布鞋的鞋带也被个调皮的小孩子悄悄扯开了。
所以当感觉到有人在头顶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向橙觉得那是个梦,或者是错觉。
不会有人来找自己,是她潜意识里的东西。
直到微凉的指尖在她脑袋上点了好几下,她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那张英俊的面孔是在眼前慢慢清晰的,向橙一时忘了自己在哪,目不转睛地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呢喃:“商先生。”
“起来,回家。”商绥再没有别的话,转身就走。
“可以回家了吗……?”向橙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顺着那话想到了那个家属区里的三室一厅,摇了摇头,“已经没家了。”
外面下着雨,狂风呼啸。商绥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有商家的,有工作上的,他一个没接,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向橙,冰着脸大步走了回去,牵住向橙的手腕,拉她起来。
向橙是下意识甩开的,商绥的手被扬起,撞到了旁边的餐桌角上,手背红了一片。
喧闹的周遭,男人愈发沉冷的眼眸,终于让向橙彻底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她小声的道歉,然后迷茫地问,“商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商绥嗤笑:“你不知道?”
向橙摇摇头。
她不相信商绥会来找自己。
“跟我说回学校,却坐车来了这里,向橙,如果跟我嘴里没实话,就再也别跟我说话。听好,现在我要回商家,你要回去就跟着我,不想回就继续待着。”商绥说罢毫不留情地走出了店门。
雨已经大得快让人睁不开眼了,商绥阔步,走得利落。
后面踩着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么快,那么凌乱,好像是生怕赶不上了什么。
商绥没回头,他径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向橙弯腰往里进,头磕在了门框上。
商绥伸出手时,那个娇小的人已经坐了进去,他的手架在半空中,雨咂着,方才撞到的手背肌肤更红了。
商绥没立刻上车,在外面缓了缓才绕到了驾驶位。
一路无言。
幸好还有雨声。
车子在商家别墅的大门口停下,放眼看去,那幢宅子灯火通明,可商绥就是不想进去。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西墙边上的那棵红杏是她母亲亲手摘的。
没人记得了,否则商家人知道的话,会第一时间连根拔掉它。
他母亲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啊,临到最后还要这么讽刺他父亲。
可惜商益年太蠢,至今都没发现他红杏出墙的老婆早早就在他眼皮地下种了株红杏,早就在挑衅他了。
商绥熄了火,扭头发现旁边的人睡着了。
因为她,大家人仰马翻,她倒是睡眠质量还能这么好。
商绥用手指敲了敲她的头,人醒了。他没言语,推门下了车。
林美艳掐着腰,在客厅来回地踱步。老太太坐在沙发主位,沉着脸。
“别转了,我脑子都被你转晕了!”商益年发了话,“你要是没事,就回屋睡觉!”
“遥宝都被人陷害了,我能睡着吗?!”林美艳打点了一天,脸上浮着粉都没心思补妆,叫嚣道,“看着向橙挺乖的,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当面捅了咱们遥宝一刀!我早就说了,不能把外人往家带!”
“闭嘴!”商益年瞪她了一眼,可惜林美艳现在眼里只有自个的败家子,扬声,“我为什么闭嘴?!我说错什么了?!”
“你没说错。”老太太悠悠开了口,“向橙是我领回来的,是我的错。”
林美艳脸色变了变:“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咱们遥宝,你说给他安这么个罪名,他以后可怎么在学校待啊!”
商益年哼口气:“你再嚷嚷几句他就能在学校待了?”
商家做事的保姆好几个,见此状况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商绥早料到林美艳的德行,也没放在眼里 ,进门慢条斯理脱着外套,浸了雨水的外套沉甸甸的,他想直接扔了算了。
后面跟进来的向橙应该比他外套还湿,为什么没把她扔了……商绥气又升了起来。
“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啊!”林美艳这嗓子是对向橙吼的,其实也是说给商绥听,只是她不敢明说。
向橙抱着包,头低着:“阿姨,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惹了这么大的事你去哪了?!”
林美艳要去拉向橙,商绥看见她张牙舞爪的手心烦,用力地拂开她的手。
毕竟算是她的晚辈,林美艳委屈地看向商益年,想让老公替自己出头。然而商益年焦虑的神色在见到商绥就缓了,起身殷勤地吩咐保姆:“快煮点姜汤来。”
李姨最会察言观色,忙应声:“早煮好了,这就盛出来!”
林美艳的气势一下就没了,但这气一旦进了肚子,就得从另一个地方发出来,她冲向橙道:“你过来!”
向橙吸了吸鼻子,挪出来。
“遥宝说他没有扒……”林美艳嘴下打了个结,“他说没跟同学起矛盾,说是你污蔑他的!”
商星遥不在家,被送到了老太太的山庄避风头,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否了个干净。
“我没有……”
向橙出口的同时,商星遥不轻不重笑了一声,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扒了男同学的衣服很丢脸吗,说都说不出口了?”
林美艳身子一僵。
“哦,也对,说扒衣服不够全面,霸凌?这词不错。”商绥没接李姨端上来的姜汤,抬抬下巴,似笑非笑道,“给小孩喝吧,我怕有砒.霜。”
“这、这绝对没有砒.霜啊!”李姨不知所措,觉得商绥似乎是在开玩笑,就又给向橙端了过去。
向橙头晕得厉害,被商绥的话唬住了,犹豫着没接。
碗被林美艳抢了过去,哐铛放到一边,汤溅了向橙一裤子,不过她现在就是个落汤鸡,也感觉不到什么。
林美艳提着气:“丫头!你说实话,你这么晚跑哪了?还不接电话,是不是心虚躲起来了?”
向橙知道现在回答什么都没用的,今天她帮丁阳时就想过可能会面对什么。
她也怕,也犹豫了,但还是没忍住站了出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被我忘办公室了。”客厅奢华的吊灯灯光下,商绥睇着向橙,道,“然后她睡着了。”
商益年忍不住出了声:“你不是说中午就离开了吗?”
“哦。”商绥拇指刮了刮眉毛,“我记错了。”
商益年看着儿子这么一脸无赖的胡说八道,也没办法,林美艳就不能忍了,后齿槽都咬疼了:“那就不说中午以后的事,就说说中午以前,你这小丫头是怎么想的,我们对你那么好,你当众去诬陷遥宝?!这事今天别想过去,你非给我说清楚不行!”
“说什么?”老太太看了半天,终于开了口,“美艳,你刚都说了小橙不接电话,她为什么不接?肯定是知道自己错了,不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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