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乱,心则乱,”云饮冰又说,“我心乱是为师尊,师尊又为何心乱?”

墨如渊轻轻松开搭在云饮冰肩膀上的手,走到琴前坐下,垂头看着那些暗淡的琴弦:“你为我心乱?为何?”

“我想要打败师尊。”云饮冰说。

“志存高远,这是好事,”墨如渊道,神情依然是淡淡的,“墨影只愿行侠仗义,扬名江湖,你却想要打败我,现在我大概能够理解,原始道君曾经对我说过,收徒的趣味了。”

云饮冰抬起眼睛,与墨如渊对视着,她觉得那双深棕色的眸好像整个宇宙。

“师尊可愿意被我打败?”她轻声问。

“如果你的修为能够击败为师,为师自然会十分高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下师尊,没有不会感到高兴的。”墨如渊说。

她又拨了拨筝弦,弦便发出铮铮的声音。红烛摇曳,窗外风雨声急,卷起室内的帐幔,却显出几分暧昧的气氛。

“师尊道行无双,世人无能出其右,”云饮冰很慢地说,“徒儿斗胆,希望师尊只能被我所败而已。”

墨如渊讶异地抬起头去看她。山顶秋风慌里慌张地从窗户缝隙中涌入,吹起她的长发。云饮冰的目光自墨如渊纤长白皙的手指,到骨肉匀亭、包裹于白色布料之下的手臂,依次向上移动着,就好像她在用目光触摸着墨如渊、感受着她。

瘦削的肩膀、细长的脖颈,还有淡色的嘴唇与深邃的眼眸。

墨如渊的面容竟是如此美丽。便是不知她是仙门道君,原始道君的同修,云饮冰相信自己也会被她的美貌所倾倒。

破损的琴弦微颤,如情弦撩动,在发出暗哑的声音时,同时带来深重的痛苦。

云饮冰走到墨如渊身旁,挨着她坐下来。墨如渊气息依旧,神情平静,好像没有因为云饮冰的异状而感到无措。

“作为仙门弟子,现在才修习道法,似乎有些晚了。”云饮冰说。

“在你第一日因走火入魔而昏迷之后,我曾一探你的灵识,你的体内蕴藏浩瀚如海之力,只是尚不知如何调用,”墨如渊平静地说,“于你而言,曾经修习何等功夫,已不重要。你何时修道,都为时不晚。”

墨如渊再度抚琴,她似乎弹的是一首古旧的宫调,琴声断断续续,几近不成曲调。

“师尊是何时学的筝?”云饮冰问。

“多年之前,我还在家中时,那时母亲还在世,”墨如渊说,神情落寞,“母亲教授我古筝,我的妹妹会吹笛。但我和妹妹的母亲彼此不合,我们姊妹便并未合奏过。我的母亲一生都在享受荣华富贵,在我十五岁那年生病早逝,所见之景,是我父亲官运亨通,花团锦簇,未能目睹我家后来是如何家道中落,各自飘零一方,我兄长又是如何亡于强盗之手,我又如何上飞瑶山拜师。”

云饮冰一想,墨如渊大概出身于大户人家,父亲在朝中为官,有一名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有一名兄长。这般家庭情况,倒是与云饮冰有些近似。不过富不过三代,家已经散了,兄长亦死,墨如渊便来到仙门拜师修习,个中苦楚,云饮冰也能猜测到一二。

墨如渊大约已逾百岁,她那吹着笛子的妹妹,应当已经不在人世了。

“师尊喜爱弹筝吗?”云饮冰又问。

墨如渊轻轻摇头。

“那为何又会在今日弹筝?”

“心乱。”墨如渊简单地说。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的境地,风大雨急,哗啦啦从山巅上掠了过去。天地之大,仿佛只有这个有着火烛和帐幔的房间,才是唯一安全的庇护之处。

“师尊。”云饮冰忽然道。

她距离墨如渊极近,她嗅得到墨如渊身上淡淡的香气。

“嗯?”墨如渊转过脸。

云如冰一点一点地挨近她。她的嘴唇距离墨如渊那冰冷的嘴唇只剩下一寸的距离,她甚至能够数得清楚墨如渊的每一根睫毛。

她幻想着,那种感觉必定会像是雪花落到唇上,随后融化;像是道光滔天,浩如星海;像是跌跌撞撞闯入了一个奇幻的世界,无暇他顾。

亲吻的感觉在想象中是如此美好,直到云饮冰感觉有一掌拍到了她的胸口,将她拍出去了大约一米远。她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吃力地咳嗽了两声。

墨如渊到底只是将她推开,却并没有伤她。

但……真的,就很尴尬。

云饮冰灰头土脸地起身,墨如渊已经站在琴前,但并没有看云饮冰,而是转头望着窗外,天色全黑了,漆黑如墨,雨声仍是不停。

“出去。”墨如渊说,语气仍然是平静的,乃至于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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