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信佛,可度蜜月的时候,周佞跟关山月曾途径国,进过一家香火鼎盛的寺庙,求来了一对玉佛和玉观音。
关山月不爱戴那些,于是这一对开过光的玉佛和玉观音就被锁在了衣帽间的角落里、可是来医院的时候,周佞悄悄地找到了、并拿出了玉佛。
周佞抬眼,眼眸里映着天空的红日,他满目都是强忍高压下的红血丝,而此时此刻,这双曾经装过桀骜不驯、也装过平淡无波的眼里,布满了虔诚
我自晦暗中而生,或许真的曾得神佛庇佑,在十七岁那年降下过慈悲,赐予我一弯明月,带着万千光华而来,真真切切地照亮了我的人生。
中间曾有过波澜、堕过深渊、浸过苦海,可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我生性凉薄卑劣,爱意自私且沉重,也想将阿月私藏在自己怀里、只让我一个人看见可是我不能,也不舍得。
这十年里,我无比感恩曾求得一把微薄的光焰,混杂着月色的刃,透过缝隙而来,扔掉了我所有颓糜和不曾被爱的痛楚。
也很庆幸,得拥得此生挚爱。
而现如今,我的明月正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为我孕育子女,可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承受她万分之一的痛苦都不能得愿。
从前,我不信佛,不信神明,是不信命的顽石,可是如今,我周佞想求一求,如果满天神佛真的存在
以后每个日夜,我都愿跪佛供香,不求渡我,只求神明去渡我的山月。
渡她一生,平安顺遂。
务必,务必平安。
求你。
看见红日由路的尽头而升,光辉笼罩大地,在无人看见的犄角处,钻出柔嫩微弱的绿意。
周佞就站在那里,静默无言,他背对着众人,没有人看得清他的正脸
也没有人看见周佞眸底晦涩,在翻涌着波涛骇浪的心尖强压着将那声声恳求抵在舌尖,无声地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已经是春日,可却像是仲秋狂奔向了冬,冷风沾了干且涩的寒前仆后继地来扑向周佞,然后他眼睫一眨
视野被水雾染了模糊一片。
是泪。
红日耀耀,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上亮着的红灯终于熄灭,大门被推开,周佞身形一僵,而后下一秒,就两步并作一步走到了医生的面前。
刚想开口的医生被迅速围上来的几人吓了一跳,一抬眼又看见了眼尾猩红的周佞,他一顿,才忍着强压开口贺喜:
“恭喜,是个男孩,母子平安,周夫人正在清理,稍等就推出来,宝宝也很健康,足足的七斤二两。”
耳边传来薛幼菱三人的欢呼声,可周佞只是站在那里,垂下的羽睫翕动颤颤,似乎丧失了听力,没有反应过来。
不等周朝上去问他,手术室的门就又被推开,医生和护士们推着病床走了出来,周佞几乎是一瞬间就扑了上去,眼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闭眼沉睡的关山月
“”
周佞沙哑着声:“她怎么了?”
“麻醉还没过,夫人还在睡着。”医生笑了,“您不用担心。”
周佞那颗心七上八下地晃了好半晌,才堪堪落到实处,他伸手,撩起了关山月耳边的几缕发丝,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周佞颤着、轻轻吻上了关山月的眉眼。
爱意汹涌澎湃,情深至极。
一时无言。
后来,还是江令窈出声,试图拉回了周佞的心神:“周佞你不看你的儿子了?”
谁知周佞眼也不抬,就这么跟着医生护士推着病床往病房走去,一路小心呵护,仿佛心里眼里都暂时容不下任何一个人,只丢下一句:
“先不看了我等阿月醒来,再一起看。”
他头也不回,只紧紧握着关山月的手。
“”
可以,很好,很周佞。
薛幼菱跟周朝无语地跟着护士去看孩子洗澡,而江令窈站在原地好半晌,只觉太阳穴嗡嗡作响,她忍了又忍,才勉强吞下那口卡在气管不上不下的气,扭过头就赶上了周佞的脚步,生怕他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无语至极。
当关山月迷蒙地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周佞熬得通红的双眼,吓了她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关山月还以为孩子出了什么事。
她眨了眨眼,等待适应了忽然的光亮之后,才哑着声问:
“你怎么了?”
周佞不语,只是亲了亲关山月的眉眼,无视了室内所有人,沙哑地开腔:
“没事,就是担心你,怎么样,疼不疼?”
许是因为麻药没过,关山月暂时还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肚子涨涨的,她环视一圈,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开口问:
“孩子呢?”
被无视得很彻底的薛幼菱等人没忍住,还是翻了个大白眼。
不愧是夫妻,连关山月醒来关心的第一句都不是孩子。
只是想是这样想,江令窈到底还是乖乖地将怀里的孩子抱到了关山月的身边,一脸笑意:
“月月,是个男孩。”
周佞目光耀耀。
关山月眸光一闪,看着凑到面前那小小的一团,虽然还没张开,但眉眼间却将周佞那生人勿进的气势学了个十足十,此时此刻连睡觉的眉头都是皱着的。
关山月抿了抿唇,颤颤地抬手抚了上去,肉嘟嘟的。
“周佞。”关山月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柔意,“你抱过宝宝了吗?”
不等周佞开口,江令窈就率先告状:“不,他没有,孩子出来他都没看一眼,只顾着你了,说要等你醒了才一起看。”
“”关山月愣了愣,她对上周佞的双眼,又看见人不自然抿紧的唇,兀地笑出了声。
周佞斜了江令窈一眼,只是目光所及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到底还是软了下来,他顿了顿,伸手抱过了孩子。
手心里捧着的这一小团仿若拥有世界上最暖热的温度,能化解每个寒夜气息。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心底酥酥麻麻地,脑海里的认知告诉周佞,这是他跟阿月的孩子。
融合了两个人的血。
薛幼菱在后面笑意满满:“宝宝很健康哦!足足七斤二两!我就说他这么大只,难怪是个钉子户!”
周朝没好气地开口:“孩子有你这样的干妈,也是有点无奈。”
薛幼菱龇牙咧嘴地去掐他,而江令窈忍无可忍,走了过去拉架。
周佞浑身僵硬,身后的嬉笑打闹仿佛一点都打扰不到他,他只是紧紧抿着唇,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忽然,就听到了关山月轻声的一句:“周佞。”
周佞连忙应声:“怎么了?”
“开心吗?”
关山月笑得温柔,她就这么看着周佞,病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屏蔽,天大地大,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周佞,我们当爸爸妈妈了。”
怀里的孩子动了动,惊得周佞连忙去哄,他动作僵硬,可眼底里满满的都是柔情。
关山月笑意更浓,忽然开口:“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周佞好不容易哄得人又睡了过去,他暗暗松了口气,望向了一直笑着看自己的关山月。
四目相对。
周佞柔柔地看着关山月,怀中、心上、眼底,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沉思了良久,终于开腔,低沉嗓音搭配暗哑声线,融化了无尽的蜜意浓情和一个男人的无尽温柔:
“叫周臣。”
关山月一顿,问也轻轻:“为什么呢?”
周佞笑了,他俯身,在关山月眉间落下轻轻一吻,滚烫至极,认真且虔诚,像在亲吻着他的信仰:
“因为他的爸爸永远对他的妈妈,俯首称臣。”
“以及,阿月你辛苦了,谢谢你。”
你是我的妻子,是掌管我爱与智慧的神。
白鸽叼来晚钟的信笺,周佞永永远远,都是关山月最忠诚的骑士、和最虔诚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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