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垂眼,就这么看着明婷,她把玩着手上的百合,说得极慢:

“被绑的第一晚,那位你从小就觉得是贱骨头的卫家私生女,就被绑匪活生生在当时的我们面前虐杀致死”

“那个时候,你大抵也已经被抓住了吧?”

关山月一顿,兀地笑开,笑得畅意,笑得狠狠: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可是明婷,令迢她得罪你了么?”

“我跟令窈拼了性命避开绑匪将她送出去,我叫她听话,我叫她不要回头,你知道令迢从来不会忤逆我们,只是可惜,她在半路上遇到了你”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仰望的你。”

她信任你,觉得你是去救她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当年年纪也不过十四岁的你,竟然因为你肮脏内心的恨意,将你遭遇的所有都归咎到了令迢身上,你引她,你引她去死

“你将她,往那群绑匪潜逃时的那条路上逼。”

床上的明婷瑟瑟发抖,关山月每说一句,她就更颤一分,可明婷依旧是死死咬着唇,什么都没有说。

“令迢逃走后不久,警方就攻破了绑架地点,我们得救,我跟江令窈死命地往下山的路找,我们想找到令迢,告诉她别害怕,我们得救了”

关山月一顿,她深深地吐了口浊气,似乎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手,再续下:

“可是在半路上,我们就听到了呼救声。”

那时的关山月和江令窈明显心下一沉,她们好像想到了什么,却什么也不敢想,只跟着大人们拼命地往山上跑。

“可是就差了那么一点。”

可是就差了那么一点。

一声稚嫩、不敢置信且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扯破了整个昏昏沉沉的黑夜。

明婷浑身颤抖。

关山月的手也在颤,她声线都不稳,无数回忆在冲击着她的脑海,几乎将要崩塌,于是她猛地将手中的百合,狠狠地砸到了明婷苍白枯瘦的脸上:

“令迢最后一句话,是姐姐救我。”

一阵急剧而又猖獗的疼痛在关山月身体的四处点燃了火:

“明婷,你猜令迢最后的这声姐姐,是在叫谁救她?”

那个时候,他们根本就还没赶到现场。

明婷狠狠地闭上了眼。

关山月却兀地伸手掐住了人的下颚,强迫人睁眼,一字一顿,眼眶通红:

“你不是很傲气吗,为什么不敢睁眼,明婷。”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即便令迢被你逼到崖顶见到那群绑匪时,她都还有最后那么一点希冀,在最后的那一秒,她都看着就站在那里的你,她在叫你,她在呼唤,她在嘶喊”

“明婷姐姐,为什么不救她?”

从小就跟着的姐姐,为什么不救我。

她到死都没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令迢到死都不敢置信。

江令迢到死都不肯去信。

“她生命的最后一秒,都是在叫你,明婷姐姐救我。”

关山月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时,放开了掐住明婷的手,同时自己的眼前,也已经一片雾气。

那年,江令迢才十岁,她被江家和同父异母的江令窈保护得很好,对世界的印象是一片纯白,对鲜血的印象也可能只停在了窗外的红树莓。

可是那天晚上,流不尽的红树莓浆从江令迢稚嫩的身体中不断涌出,关山月被赶来的关宏毅死死抱住不让上前,她只能看着,看着无数人在自己面前奔走,看着江令窈撕心裂肺,看着那位江夫人最后,上前死死掐着江令窈的脖子。

“可你到最后,都只想着让当年叱咤商界的明家为你脱罪。”

关山月笑着,几乎要笑出眼泪,可她忍得很好,一滴都没有掉:

“明氏倒台,明家败落,是你该受的果”

“我最难明白的一点,是当年你竟然敢假惺惺地出现在令迢的葬礼上,甚至为她摆上了一束白菊。”

虽然后来,那束菊花被关山月和江令窈她们俩撕成了碎片,如果不是有人拦着,如果不是因为尚且年幼,如果换作是今天,关山月一定会一片一片将花瓣全部塞进明婷的嘴里。

从那天以后,关山月就见不得任何白色的花,太苦,太刻骨,只见了涟漪,见不得雨。

都是破碎。

明婷两颊和下颚一阵麻痹,她似乎被关山月的话勾起了当年所有回忆,明婷面目痴狂,最后只得一句低喊:

“可你又有好到哪里去”

“明家倒台,关家成了最大赢家,众星捧月的那个人成了你,关山月,你占尽了好处,可为什么还是死咬着我不放!”

关山月垂眼,笑得冷意更甚。

明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腕上的白纱布已然被沁红,可早已麻木:

“我是明家大小姐,从小到大只有你们追逐我的份!如果不是你,关山月,如果不是你”

明婷泪流满面地续:

“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关山月就这么看着明婷,半晌,忽然开口,一腔讽意不掩,关山月一字一顿:

“什么地步?”

“是指你成了明家弃子,成了明家避而不谈的耻辱,明家两夫妻为了讨好我们直接跟你断绝了关系”

“还是指你的妹妹明嫣为了攀上我关家的高枝希望你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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