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她就站在寺门前，看看山门两侧朱红墙壁掉得斑驳的漆，看看寺正中那棵白皮松中长出的李树，最后越过桃叶寺重重屋檐，越过后山的参天古木，越过春日展翅翱翔的鸟雀，直直看到厚重的云层，边缘镀着金光，闪的人眼睛疼。

她在那刺眼的金光中，看向氤氲白雾遮罩着的、神秘莫测想是没有尽头的天际。

*

三月十二这日，拜忏礼要在后山举行。

桃叶寺后山连着一座小山丘，山上石质坚硬，山头不高，早在百年以前就有石匠依着山势，在西北侧凿出一座与山同高的佛像，是桃叶寺又一名胜之处。

今日的拜忏礼就在石佛前。

隔着一株桃林，几方小道，还有一片杂树，就到了漳水边，临近此处有个渡口，便是桃叶渡。

渡口不大，河边竖着几座小阁楼，阁楼下宽口平整处有小贩摆摊卖吃食，也有茶水铺，多是到桃叶寺后山游玩之人歇息的好地方，有山有水，环境清幽。

沿着漳水，地势平缓处，水势也平，有心思活泛的船家在此落了几条花船，专门供富家子弟包揽游玩。

平京城中也有条灵抚河，挨着折枝巷，上边的画舫游船向来是烟花风月场所包圆了，有些自诩清高，瞧不上灵抚河上的脂粉气的，便专门到这山间水旁寻个风雅。

此时水上飘着几条画舫，正是午后，日光在山头的一侧，斜着照进二层画舫之中，把睡得正好的楚泺吵醒了。

隔着一道珠帘，边双守在外间船板上，听见动静，便知是楚泺醒了，连忙倒了杯酽茶端过去，楚泺只尝了一口，“唔，不要这个，拿清酒来。”

这处有个酒家酿的清酒甚是宜口，这是她三日来最为喜爱之物。

因着不受那邓老太君的待见，楚泺非常自觉没出现在其眼前，萧引要陪着礼忏，她乐得清闲。

第二日就将整个桃叶寺以及后山都逛完，寻到了这个好地方，坐了几日夫人渡船，今日就在干脆在上补了个午眠。

一觉醒来在午后，楚泺伸了个懒腰，推窗看向外边的水光山色，偶有鸟雀啼叫之声掠过，她趴在窗棂上，将手伸出去感受吹过的微风，觉得甚是舒服自在。

边双倒了清酒奉上，楚泺接过，仰头饮尽。

“真是清爽！”

这酒味道略淡，却丝毫不减香气，也不辣口，在楚泺喝来，与水无异。

晚膳时分，楚泺并不下船，吩咐边双去岸边买来一碗凉面，刚吃到一半，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楚泺打了个寒颤，觉得有点冷。

边双关了窗户，楚泺趁着关的时候望了一眼说：“怕是要落雨。”

天边不知何时滚来一大片乌云，黑压压的罩下来，日光一缩回去，顷刻间就像是天黑了。

边双拿了氅衣给楚泺披上，说“公子，我们还是早点回去，看样子有大雨。”

还不等楚泺点头，“轰隆隆——”一声惊雷滚下，跟着雨便落了下来。

楚泺面吃了两口就饱了，接着推开身前小案，起身到了船中间，推开窗往外瞧。

雷跟着雷一道道打下来，闪电在远处山头崩现，大雨密帘似的遮在眼前，一时间只能看到蒸腾的雨雾漫起。

“公子小心淋了雨。”边双上前就要关窗户，“属下将窗户关起来吧。”

“不用，‘春雨贵如油’，看看这美景也挺不错的。我到那边去，倒也淋不上雨水，等雨小了我们再回去，左右也没人管。”

说着，便到另一边的小榻上斜着躺下，枕着软枕听雨声，一会密集繁实，一会又轻柔简练，听得她快睡着了。

正阖眼养身，边双忽然抽出佩剑，紧接着船身一震。

楚泺一下睁开眼睛。

“怎么了？”

边双还未回答，两人一下就反应过来，因为外间传来一阵刀剑相击之声。这会外间雨势不像之前那么大了，船上没点蜡烛，黑魆魆一片，此刻倒是成了隐身的好地方。

“穿上蓑衣，属下护着公子走，此地不宜久留。”边双快声说。

楚泺点头，就要接过边双递来的蓑衣穿上，忽然，船身又是一震，甲板之上传来打斗声。

楚泺一下握紧腰侧短刀。

霎时，两人身后船顶被捅破，跟着就落下来一蒙面黑衣人。

边双片刻未等，立即刺了上去，来往几招间竟未分胜负。楚泺一惊，知道这人身手不低，而打斗声势必会招来更多人，刀刃出鞘，楚泺横刀而上。

刚解决完，那边甲板上打斗的人一下踹门而入，边双还没来得及将上前，忽听得那人低声说：“是我。”

萧引！

黑暗中，楚泺瞧不清他此刻是何模样，只能听声音辨出。没等楚泺有何反应，那边追来四五人，边双上前抵挡，说：“公子快走！我先挡着。”

边双解决不了这么多人，楚泺没听，呼了呼气，捏紧刀柄，这几日许是睡多了，这会她觉得手有点使不上力。

顷刻间，顶上又落下几人，萧引几招后飞身往旁边一小船而去。

楚泺挡了砍来一刀，拉着边双往后几步，一下跳上船顶，后边紧跟着来了一人。楚泺没站稳，脚底一滑，差点就掉下水去，连忙依势跳过一小船。

原来那船竟是开始沉水！已被浸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