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谢韫体温偏寒,若只是走过来,断然不会出这么多热汗。圣上向来敏锐,在触及谢韫手指时就蹙起了眉。只是他这么问,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谢韫正想着如何回答之际,圣上忽而凑近,闻了又闻他垂在身前的几缕青丝,皱起眉不赞同道:“你自个儿身子如何不清楚?还去酒肆鬼混。”

“……臣知错。”谢韫弯起眼莞尔,笑意却不及眼底。

圣上面色和悦,将谢韫跑乱的鬓发别到而后,温热指尖划过谢韫柔嫩耳畔,佯怒道:“到朕面前倒是知错了,谁知道朕一走,谢卿又会做出什么来,不若朕让人时时刻刻跟着谢卿才好,这样朕才放得下心。”

谢韫笑得柔和而温驯:“臣不敢。”

圣上轻轻哼了一声,双眼似笑非笑,举起茶盏吃了口茶。

听不懂的下人只以为圣上果真如传闻一般偏爱谢首辅,机灵点的侍从却听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唇瓣低头。

——这哪是宠爱?圣上分明在警告谢首辅!

当年谢韫置办这处府宅时,房主为出手,特意在府中修砌了一处水池,美名其曰“湖”,又在池边修一座凉亭,搭建了一处简单水榭。

谢韫搬进来后,谢府的下人为让他住得舒适些,特意将其收拾了一番,收拾出来后倒有一番雅致。

圣上在凉亭中坐了许久,忽而道:“你这府宅虽不起眼,这方池子倒也不失为一处亮点。”

谢韫付诸一笑。

高门贵族府宅总有一处人造湖泊,当年谢韫还未权倾朝野时,曾因这处水池被一些人戳着脊梁骨骂画虎类狗,后来谢韫坐上高位,让人捉来割去舌头,挖去双目后,再也无人敢说。

圣上又坐了会,始终并未商讨阐明任何来意,仿若只是路过谢府,进来坐坐罢了。圣上不挑明,谢韫自然不会问。

约莫两炷香后,圣上便离开了谢府。

圣上摆驾浩浩汤汤从谢府离开,那和尚安静站在圣上身侧,连眼皮子都未曾抬起。谢韫送驾至大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圣上仪仗,他才沉下双眸。

赵荷将大人扶起来,轻声道:“这空寂大师是何来头?圣上竟允他伴驾。”

谢韫扶着门框,喉间那股痒意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释放点,掩唇咳得离开。

赵荷即刻抛却了疑问,着急忙慌道:“大人——去,找些水来!”

“是。”

立即有下人领命小跑离去,不多时便捧着清水回来。赵侍接过水壶,递至谢韫面前:“大人。”

“寒山寺空寂禅师,”谢韫倏地抓住赵侍伸到他面前的手,抬起脸似笑似哭,哑声道,“齐了……人终于齐了。”

谢韫用力极大,绷紧手指,指骨都泛着白。赵侍被抓住的手腕都微微发起颤来,抬起眼皮,与同样大惊失色的赵荷相视一眼,双双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深色。

赵荷启唇,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睁大眼,失声道:“大人——!”

“噗——”

谢韫吐血的声音在赵侍耳畔响起,赵侍瞳孔微微涣散,下意识抬手扶住了倾倒的谢韫:“大人……”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谁也弄不明白为何谢韫好端端的会突然吐血,就像他们不知道谢韫见到这位空寂大师反应如此大一般。

谢府的下人乱成一锅粥,赵侍正要让人去请大夫之际,忽然被人拦下了。

是谢韫为谢问请的先生,谈鹿生。

谈鹿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其中,从赵侍手中接过谢韫,扶着他的脑袋靠在胸前,横抱着往卧房中走:“不必去请,我来。”

赵侍顿了顿,欲言又止。

“诶……”赵荷担忧地跟在谈鹿生身后,生怕这文夫子将大人摔了。

幸而谈鹿生虽是个文人,手上力道却不弱,将谢韫稳稳当当放在床上,执起他的手腕,指尖搭着他的手腕,细细把脉。

赵荷与赵荷跟着进了屋,方不知这先生竟有如此能力,便敛声屏气,噤声候在一旁,生怕惊扰了他。直到谈鹿生放下谢韫手腕,细心将他掖进被子,才敢出声道:“谈先生,大人如何?”

谈鹿生不语,转过脸来却是深深皱着眉,但他意味深长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只道:“首辅并无大碍,只是情绪太过激动罢了,睡一觉便无事了。”

赵荷道:“可大人他吐血了。”

“首辅身子骨本就羸弱,本就应静心修养。”谈鹿生冷冷看着他们,又低喃道:“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比以前还弱了。”

赵侍耳尖微动,拦住了赵荷,让这位神秘莫测、脾性不可捉摸的先生离去,赵荷不明所以,看了又看赵侍。

“赵荷,”他突然轻声道,微微侧过头,面上无甚么表情。赵荷见状皱起眉,听见他道:“你跟着主人这些年,可曾见过这位先生?”

他忽然变了称谓,赵荷表情微变,声音沉了沉:“未曾。”

镶金嵌银的马车不甚低调自闹市驶过,前后簇拥着不少人马,行人见状早已躲在街道一侧,让这队车马畅通无阻穿过闹市。

“如何?”圣上乍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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