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潜被带到王公贵族的狩猎营地,他打着赤脚,衣摆破烂成缕,而且一身血污,他的模样与所在地形成鲜明对比。

污浊又卑贱的奴隶,与周边衣着华美的王族也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但越潜却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权贵们眼中从来是无视下贱之人。

侍卫将越潜押到厨房外头,让厨子烧上热水,给这个又脏又臭的奴隶洗澡。

认出是太子的侍卫,厨子不敢怠慢,立即给烧上一大盆水。

在厨房一侧的柴房里,越潜脱去身上破烂衣物,他跟前有只大木盆,盆中正腾腾冒着气。

越潜是员伤患,额头有个大口子,一只手臂有道深深伤痕,这两处伤都不能沾水。

他坐在大盆中,单手拿巾布,将巾布沾水,擦洗身子。

夏日里,只要条件允许,越潜每日都会下河洗澡,不总是这幅脏兮兮的模样,他个人当然喜欢整洁,干净。

用巾布从上往下抹,擦去脸和脖颈上的血污,这些血污,是汗液、血液和沙土混合而成。

越潜如是再三,把脸跟脖颈擦洗干净,闭起的眼睛忽地睁开,那是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

他泡在水中,继续清洗身体的其他部位,木板阻隔的柴房外头,时不时传来热闹的人语声。

一大群说融语的人群,一大群陌生人。身边的族人一个不见,远离同伴。

环境骤然转变,换是其他人会恐慌,不安。

木板突然被推开,一名侍卫进来,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搭在柴草堆上。

侍卫催促:“快些洗,等会还得见灵公子。”

灵公子。

想起此人,越潜心中便一阵烦乱。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我只要他”的融国王族少年,不知是何缘故,对他执意很深。

出身于融国王族,身份高贵,为所欲为,仿佛像是在对一匹马,一条猎犬宣布他的占有欲。

洗完澡,越潜从大木盆里出来,拾来那套用于更换的细布衣服。

手指抚摸质感柔软,色彩明亮的织物,回想七年来衣不蔽体,心中也不知该是何种滋味。

洗过澡,更换上干净衣物,越潜明显换了一副模样,是个清瘦、挺拔的英俊少年。

侍卫按照昭灵的吩咐,将越潜带到他跟前。

昭灵就站在离柴房不远的溪畔,他在那儿不知道待了多久。

侍卫押着越潜过来,等候已久的昭灵转过身来,看向越潜,身形明显一怔。

无论是在城南码头看到搬运竹筐的越潜,还是在猎场看到负伤的越潜,他总是蓬头垢面,脏兮兮的。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手脸整洁的模样。

越潜长发披散,身穿一套仆从穿的布衣,站立在昭灵面前,他的个头比昭灵高出不少。

两人面对面站着,有着明显的身高差,也有着身份间的巨大差异。

眼前披散着长发,身穿仆从衣服的越人少年,沉着镇定,从容不迫,若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此时看见他,决然想不到他是名奴隶。

昭灵细细地打量越潜,留意到他手脸上的小创口已经愈合,虽然面带病容,脸色略显苍白,但并不给人虚弱感。

那或许是因为他的脸轮廓线条分明,予人一种硬朗之感,而且身姿挺拔。

他的肩膀比自己高,年龄比自己年长些,还未问过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昭灵问:“你唤什么名字?”

越潜没有回答,就像之前。

“你知道我是谁吗?”昭灵扬起头来,眉宇之间自有一份傲意,是身份赋予的尊贵。

越潜仍未作答,他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融王之子,融国太子的同母弟。

昭灵自问自答:“我是融国国君之子公子灵,是你日后要服侍的人,我命令你,回答我。”

一股烦乱的情感,涌上越潜心头。

这个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融王之子,很可能压根不知道面对的是仇家。

如果不是他之前在猎场射出那三箭,救助过自己,越潜不知道此时融王之子就站在跟前,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靠得如此近,以致越潜能闻到他身上衣物淡淡的香味,他的腰挺细,脖子优雅细长,如同一根可以折断的白荻,他在力量上肯定不如自己,而那两名侍卫站得又有点距离。

“我问你话,你听不懂吗?”昭灵手中一直执着一张丹弓,他举起弓,像似恼怒之下要打人般。

越潜站立不动,直视昭灵,他冷静而无畏。

眼前人熟悉的眉眼,使得昭灵即便想付诸暴力,也打不下手。

梦中那个男孩的眉眼,在越潜脸上重合,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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