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淌出了泪,和额头流下的汗混在了一起,就像他马上要黏结起来的喉腔。江箫终于松了手,沉脸低声咳嗽着,然后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桌上拿纸擦,上面的,和下面的。

沈轻就在此时推门进来。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床上一团拱起蠕动的活物正从被子里伸手出来。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轮廓精致充满力道的美感,在透窗照进来的月辉下,十分猥琐有节奏的从桌上的纸抽里迅速抽着连环纸,听到他进来,扯纸的手僵了一僵,然后果断迅速连纸带盒子一整个吞进了被子里。

沈轻:“……”

沈轻动了动步子,盆里的立着的沐浴露倒了下去,磕出一声闷响。

“别开灯。”江箫闷头在被子里说了句。

“你在干什么?”沈轻闻着空气中的淡淡腥咸的味道,满是恶意的问了句。

“想事儿。”江箫说。

“想什么事儿?”沈轻报复性的继续逼问,并准备如果对方装蒜回个什么思考人生哲学畅享人类未来之类的屁话,他就冲过去掀开他的被子吓死他,彻底截短‘江箫’的未来。

“我想着……”江箫一顿,然后恶声反唇相讥:“刚才飞机开得太快,没能带你一起爽,真是遗憾。”

沈轻:“……”

灯没再开,沈轻带着江箫的遗憾,转身推门去水房洗衣服,水槽长镜上的人神情淡然,低垂的头下是薄红的脸,等那种突然涌入全身的臊怒感平息下来后,沈轻开足了水龙头,伸头在底下又冲了把脸。

再回宿舍,平静如初。

江箫等沈轻上去之后才从被子里钻出来,他把纸扔进垃圾篓里,去窗前推开剩下的半面窗,又给风扇加了一档。

躺回到床上,江箫闭上眼,说了句“风大,盖严实点儿”。

半响。

呼——呼——呼——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风声。

江箫脸一黑,神经质撒泼,大力蹬了脚床尾,然后,闭眼等待。

依旧没人回。

很好。

侧身,旋转,弹起,跳跃,江箫把一百三十斤的自己重重的摔在床上!

咯吱咯吱咯吱……

回应他的只有快被折腾散了的床架的摇晃声。

江箫拧眉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床板子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泄了气,认命的闭上了眼。

“沈轻。”

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儿,知道对方不会回,江箫忍着气,一句一句给他解释:“我承认我恨过你,恨你跟你妈,但那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你没资格在我面前哭。”

“我妈说要回来看我,假话我也愿意信,我就愿自欺欺人,我等多久都无所谓,她是生我的人,她对我好过,我不能忘了她,更不能让别人取代她,你跟你妈毁了我的家,还成天在我面前晃悠,让我连他妈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我特么的要不恨你,难道还要爱你?”

“我爸是对你很好,不仅对你好,还对你妈好,他记挂你妈那么多年了,能不对你们好么?沈轻,我劝你最好知足,我爸成了你爸,他连自己亲儿子的感受都不顾,给你们一个新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谁他妈嫌弃你出身了,你打哪儿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用不着顾影自怜,你妈数落你,那是你活该,像你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不会学着做个好学生,也不会学着当个好儿子,你连我这个继子都装不过,我不笑话你,我笑话谁?”

“我是不算什么好人,你也别把自己摘的那么清,”江箫翻了个身,朝着墙,把脸埋在阴影里:“你觉得,但凡我是一个正常人,能忍受你这个变态这么长时间的跟踪?”

“我今晚上跟朋友喝酒去了,是我欠人家的,还躲你,呵!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我还能上哪儿躲你?”

“烧烤是给你买的,我说了,你既然来了我这儿,我就能对你好,你不愿吃拉倒,”江箫低头,大力搓了搓脸:“我喝多了,我再给你说一声对不起,你是挥手就能扇人巴掌的大爷,我敢恨你吗?这么多年我都没跟你动过一次手,你他妈竟然敢扇我,沈轻,你敢扇我,你真是好样的。”

“你欠扇。”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终于冷冷的开了口。

“欠扇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沈轻又没搭理他。

动不动就装哑巴。

毛病!

“沈轻,”江箫又伸脚蹬了蹬上床板,说:“时间长了,有些东西会淡,有些事我不想说,你也别自作聪明去揣摩我,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关系,你没必要非执着于那一种,当个朋友什么的,我同样很乐意护着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做事能不能成熟一点儿?”

沈轻:“……”

全世界最成熟的人,江箫,为吸引他的注意,抽风撒泼踹床板无恶不作,四肢发达的快要飞起,不去国家体操队为国争光都是屈才了,一个人自导自演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简直幼稚到爪哇国去了,现在还巴巴的跑来教他,让他成熟一点?

呵。

“江箫,”沈轻问:“你是来搞笑的么?”

“不是,”江箫闭着眼,回的很平静:“我把话给你说清楚,让你别犯傻。”

“我们两个,”沈轻冷呵一声:“指不定谁更傻。”

“就算是我傻,”江箫突然睁眼,看着上铺的床板:“你老实待在这里,别复什么狗屁的读,也别调宿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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