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四哥若回来不见我们,你便说我和宝瓶在院子里闷得慌,去四周小街转转,教他不必来寻。”
今晨,四哥有生意上的事一早就出去了,虞扶苏便准备趁这个时机和宝瓶去医馆瞧瞧,嘱咐了看门的老伯一遍,她带着宝瓶匆匆离开。
一路行来,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到了医馆,有专门医妇疾的女郎中坐诊,虞扶苏把一段皓腕递上,女郎中搭指落在她脉搏之上。
虞扶苏觑着郎中神色,但见她由眉梢带喜到逐渐凝重再到神色复杂难言,虞扶苏终是忍不住问:
“大夫,如何?”
女郎中瞥她一眼,“这位夫人,你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虞扶苏先前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从大夫口中亲口得到确认,还是犹如当头一棒敲下。
然而还未等她缓过神来,女郎中又踌躇道:“只是,依照夫人目下的身体状况而言,将来生产必是一道鬼门关呐!”
虞扶苏手搭桌沿,缓了许久,才状似无力道:“那…倘若不要这个孩子呢?”
“小姐!这可是……”宝瓶显然十分震惊和害怕,话说了一半才有所惊觉,猝然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里。
郎中也是一脸诧异不解,“你身子都这样了还想着落胎?你伤他一分必先伤自己三分,你这命还要不要了?”
虞扶苏道:“进又不是,退也不是,那我该如何?”
女郎中道:“为今之计,你只有一边养胎一边好好安养身体,到生产之期,早作准备。”
她复又叹息,“你和你家相公怎么想的,咱们柳州虽富庶,却不是什么好物都能花钱买得到的,除非他是什么王侯勋贵,能给你讨来宫廷里秘藏的奇丹仙药,将养着你们母子,否则,这不是磋磨人吗?”
虞扶苏苦笑,或许,陛下他正是这么想的,他自认掌控一切,以为她有孕,他能保全她和孩子,他自信她不敢从他身边逃离…
他,宁肯这样苦苦折磨相逼,就是不愿撒手放过彼此…
“大夫,请你帮我开两副落胎的药吧,我…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心中疲累,她慢慢开口。
女郎中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闪烁着猜忌的光,最后才道,“给你开那药便是害你,你若坚持要,请到别处去开吧。”
虞扶苏点点头,没有坚持。
和宝瓶一起出了医馆,她倚在一株绿桑下,有些走不动路。
“宝瓶,你去,去别处开两副落胎药来。”
“小姐…”宝瓶犹豫着,“要不我们先回去和公子商量商量吧。”
虞扶苏摆正脸色,“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你快去。”
宝瓶不敢违背虞扶苏,有些不情不愿的去了。
虞扶苏只倚着绿桑,微微闭目休息。
“姐姐,你怎么哭了?”
这时,身边忽有稚嫩童音响起。
“是吗?”
虞扶苏睁眼,抬手在眼下拭了拭,果有点点湿意。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乞儿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身边,举着一截瘦小的胳膊,“姐姐别哭,我把大爷赏的窝头分给你吃。”
虞扶苏鼻头一酸,忙蹲下身子,把小乞儿瘦弱的身子搂进怀里,额头轻轻蹭了下他脏脏的小脸。
“谢谢你,姐姐不吃,你吃吧。”
她边说,边微笑着从袖中取出荷包,倒出几个铜板,放到小乞儿手心。
小乞儿两眼放光,“好多钱!”
他又一个个数了数,欢呼,“有八个呢!”
虞扶苏柔柔一笑,“拿着,晚上买个白馒头吃。”
终究是孩子心性,小乞儿得了钱,“欸”了一声,转头就跑。
不过刚跑出两步,他想到什么,急急勾头折回,在虞扶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跳着跑远了。
而宝瓶也恰好抓药回来。
虞扶苏看着小乞儿背影,只觉乌云压顶的心间,终于拨开一条细缝,喜见一丝晴光。
……
“小姐,药来了。”
宝瓶捧着碗浓黑的药汁,满面优思的递到虞扶苏手中,虞扶苏接了药碗凑近唇边,手轻轻在小腹上抚了抚。
“虽然我做此决定,可你终究是我血肉缔结,我又怎会不难过,不心疼你,孩子,你原谅我吧。”
她在心中默默和这个有缘无分的孩子话别之后,张口将碗中苦汁饮尽。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洛京,毓庆殿中的帝王似有所感,手下不知何故一抖,墨迹一拉,毁了一本折子。
他烦躁的扔开笔,捂着唇咳起来。
身上的伤还未好完全,外面又是一个阴雨天,伤处麻麻痒痒又隐隐作痛的感觉直令人发疯。
他咳的面上趋白,唇上血色隐褪,魏东临见状,忙命宫人端来一碗茶水,服侍帝王用下。
帝王面色稍缓,目色幽幽凉凉遥望殿外雨幕,不知站了几时,他忽呓语一般说了一句,“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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