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城的人皆知曾经的太师虞谦和有三位公子,一位小姐,却不知,其实,虞家还有一位四公子。

虞扶苏恍惚记得那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父亲突然从外领回来一个小男孩儿,跟她差不多年纪。

父亲告诉她和三个哥哥,小男孩也是他的亲儿子,她该叫他四哥,哥哥们该叫他四弟。

那时,她一眼就被立在父亲身后,身子单薄,神色疏淡防备的他吸引了目光,主动跑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好冰啊,她帮他暖手,笑着叫他,“四哥,我是扶苏。”

他无甚表情的瞥她一眼,好久才“嗯”了一声。

虞扶苏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哥哥,可几个哥哥都不喜欢他,或许是他们大一些,懂得多了,悄悄和她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他们说父亲迷上狐狸精了,说四哥是个野孩子……

四哥只在虞府待了一个月,每天都要吃很苦很苦的药,这一个月,三个哥哥总是想办法捉弄四哥,找四哥麻烦。

她总是给四哥带去甜甜的糖果,陪四哥说话,终于有一日,她陪四哥坐了半日,要回去了,起身和四哥道别,扭头刚走了两步,却被四哥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四哥他居然对她笑了,温声问她,“小妹明天还来吗?”

她一时欣喜,连连点头。

可即便她和四哥关系日益亲厚,因为其他三个哥哥的缘故,父亲最终没有认回四哥,而是把他养在很远很远的江吴之地。

一是因为父亲说江南气候温暖宜人,适于养病,二是因为,四哥终究不是娘生的,得不到府里承认。

所以,外人几乎不知道有虞四郎这个人的存在。

后来,父亲见她和四哥实在投缘,在四哥去了江南后,会每隔两年带她去江南看四哥一回。

只是她依稀记得,每次去看四哥,他住的地方都不一样。

再大些,便是和父亲最后一次去看他,那晚不知四哥是不是偷喝了酒,目色有些迷离。

他坐在澄明的月光下,直直看着她,对她袒露胸臆,说是常年受病痛所苦,不知还有几多时日?他无意婚娶,只想找一方闲山静水,修心养身,编整农、医等类书籍,还可遗福后世。

虞扶苏有所触动,感慨四哥闲云野鹤的心性和高雅志趣,接了句,“如有可能,我愿和四哥一起。”

四哥真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虞扶苏记得那是她嫁入皇宫的前夕,夜半下起了濛濛细雨,四哥毫无征兆回了虞府,敲开了她的阁门。

他立在稀薄雨幕中,脸色近白,面有疲态,却丝毫不折一身风度,夜风微起,他乌潮发丝随风轻动翻舞,细雨涤面,眉眼愈发深隽雅秀,真似云上仙君落难蒙尘,误坠凡间…

她一惊,忙问,“哥哥怎么回来了?怎么不举把伞?”

他只是握她的手,认真问她,“这桩婚事,小妹愿嫁吗?”

她摇头,自是不愿的。

他在夜雨中缓缓笑开,“那好,四哥带你走。”

他说着便要带她离府。

“可我已经答应父亲了。”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我答应父亲了,四哥。”

他的笑意渐渐敛住,隐没在夜色里。

父亲院中的灯烛亮了,父亲把四哥叫了去,不知说了什么,足有小半时辰。四哥从父亲院中出来时,没有再过来找她,而是站在离她十几步外,深深凝视她半晌,默然离去,连夜出了虞府。

自此后的六年,他们再未见过,直到现在,她从皇宫逃出……

……

四哥心思缜密,早已规划好路线行程,这一路陆路水路几度转换,终于在行船划入江南水乡连泊的水波中时,虞扶苏心里这些日盘旋不去的噩梦悄悄散去。

一路行来辛苦,四哥身子已然支撑不住,一日早晚用两次药,连带着虞扶苏也小病了一场。

四哥是生来体虚多病,虞扶苏小时候身子很不错,后天磋磨所致,当大夫把她的身体状况和四哥细说时,四哥面色沉郁,修指隐隐握紧。

虞扶苏宽慰道:“如此,就可和四哥一起,去闲山静水间修心养身了。”

四哥眉头渐渐舒展,微微浅笑,“那你我便说好了,小妹,这次谁都不许食言。”

虞扶苏笑着颔首。

泊船靠岸,四哥如今住所换到了柳州,在一弯深巷中,是一方仅一进的院落。

其实,说是她与四哥亲厚,可四哥的一切对她来说仍似个谜一般。

院落不大,里头伺候的下人更是少之又少,仅一个看门的苍髯老者和一个尚存青稚的年轻童仆,唤作松子的。

只是院虽小,却极雅静,院错落分开内外两层,里有青藤花架,桥石流水,好不秀雅别致。

松子手脚麻利,几个来回跑来,把几人的用物都搬回了院里。

他小喘气问候四哥,“公子终于回了,小人整日盼着呢。”

四哥微笑着颔首,看向她,“这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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