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觅远远的这样看他,脑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一些久远的,几乎从未被她想起过的记忆来。

上辈子她好像的确是见过谢誉的,甚至见过还不止一回。

那是个蝉声阵阵的盛夏,炙热的阳光照着大地,东南风一路从遥远的海域吹到盛京。

她们第一回见应当是在十四岁那年宫里举办的花宴上。

她向来不太喜欢吵闹的地方,那天虽参加了花宴,但着实是因为那时皇后娘娘给长信候府下了帖子,实在拒绝不了才过来的。

霍策没跟过来,她只带了个车夫还有贴身伺候的小丫鬟,在宴会开始的时候同别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坐在那看皇宫里的伶人唱歌跳舞了。

当然,不止宫里的乐妓,盛京里一些很有才华的名门闺秀也有在这次宴会上表演的,唱曲或者跳舞,甚至是书法或是作画,虞觅看的时候只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心里也是十分钦佩。

那时她注意力正在被台上作画的姑娘吸引着,全神贯注之时,忽而听到旁边有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来。

她转过头看去,就见一个侧脸极是好看的少年坐在她的旁边。

他的五官很优越,足以让人一眼惊艳,就算只是一个侧脸也足够摄人心魄,用现在的话来说少年大概属于典型的浓颜系美人。

但和一般帅哥不同的是,他的美带着股冲击力,让人一眼惊艳的同时又能察觉出一股凌厉来,年纪看着约莫也就十四五岁,身形有些清瘦,脸庞还挂着抹青涩。

他转过头来正好撞上了虞觅的目光,虞觅看见他喉结很细微的滚动了下,接着有些仓促避开了她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倨傲的开口:

“她作的这幅画轮廓勾勒尚算差强人意,但是色彩晕染实在不忍直视,她这是雾气环绕的早春的清晨群山,山脉不该只用黑灰渐染,灰中该添些青绿才算合适。”

他说完又看了虞觅一眼,补充道:“这样的画我也作的出。”

虞觅总觉得这小孩说了这么多,重点就只在最后一句一样。她虽两者没什么区别,但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道:

“哇,真的吗?我觉得她很厉害了,你这样的年纪能有这般才华想必在同龄人中也是十分出类拔萃的。”

少年的表情依旧有些冷,但是虞觅就是觉得这少年被她的话愉悦到了,他道:“ 那是当然。”

虞觅:“……”她还没见过对别人的夸奖如此不谦虚的。但大概是这少年长得太好看,他这般说话却一点都不令人觉得不舒服,甚至觉得他本该如此。

虞觅没再说什么,两人之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待到虞觅再次被台上那个作画的姑娘吸引的时候,少年又开口了:

“你喜欢画吗,我对作画有所涉猎,画工尚可,你若是喜欢我可为你画一幅。”

虞觅对画没什么执着,她自己书法绘画都不行,但是往往自己菜看见会的人便会觉得他们很厉害。

她自然是不会这样麻烦别人的,忙拒绝道:“不用麻烦,我这般看看就好了,多谢小公子的美意。”

少年皱了皱眉,眼里的失落转瞬即逝,随即又不满道:“我不是小公子,我只比你小一岁。”

虞觅心道,若是算上她前世的二十岁,她活了也有二三十年了,哪止他说的一岁而已。

不过虞觅那时却发现另外一点:“你是怎么知道你比我小一岁的,你认识我吗”

少年的耳尖红了。

他皮肤白,红的很明显,但他自己似乎并未发觉,虞觅也不戳破。

他的表情很淡定,依旧是酷酷的,目光落在台上:“偶尔听说罢了,你可不要想多了。”

虞觅很配合:“啊,这样啊。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想的。”

那个少年就是谢誉,那是虞觅记忆里第一次见他。

后来虞觅总能在各种地方见到他,有时候他会主动来跟她说话,有时候不会。见得多了,虞觅便知这人是将军府的谢誉,是个千娇万宠的小公子。

其实也并不意外,这小孩身上的那种矜贵一看就不是寻常权贵能养出来的孩子。

虞觅后来见到这小孩的时候便会主动同他打声招呼,那时谢誉的反应比较冷淡,虞觅还以为这小孩是不想搭理她,她也没放在心上,但后来才发现这小孩好像谁都不爱搭理。

霍策不爱说话,谢誉也不爱说话,可这两个小孩却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霍策的冷漠带着警惕和凶狠,他时常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小小年纪便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而谢誉却是不一样的,他的不爱说话和冷漠这两个字挂不上关系,顶多只会让人觉得这个小孩有点酷而已。

谢誉说话的时候语调总是带着股不以为然的闲散与不屑,但是他脸上的那些细微的小表情又总是出卖他,他的耳尖很容易红,看人时眼睛里甚至还有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纯真。

一个喜欢装酷的小孩,这就是虞觅最开始对谢誉的映像。

她和谢誉一直维持着这种她自认为的,不怎么熟,但是见面了也可以打个招呼的关系。

直到虞觅十七岁那年,这种关系才被打破。

那是个夏季的午后,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虞觅自己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雨水消了些暑气,她半躺着手里拿着闲暇时打发时间的话本子,藤椅一晃一晃的发出轻微的响声,悠闲又舒适。

她这般惬意的躺着,忽而听见长廊上走来一个人,她抬眼随便看了一眼,却发现来人竟然是谢誉。

她放下手里的书卷,微笑着问:“谢小少爷,你怎么过来啦?”

谢誉的肩上落了些雨水,他走到虞觅面前停住了脚步,垂眸看着她。

虞觅没有起身,她这样躺在躺椅上仰头看着他时,竟忽然觉得种压迫感。

啊,原来当年那个小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

他比她要高出许多来,虽依旧带着股少年感,但身形挺拔,肩膀宽阔,再不是从前那个清瘦的漂亮小孩了。

“你别叫我小少爷,我只比你小一岁。”

虞觅坐正了些,温柔笑道:“你比我小一岁也是小,怎么不能叫啦?”

她这般说谢誉也拿她没办法,他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虞觅问:“怎么了,你怎么来这了?”

谢誉面无表情道:“我本同睢之在一起的,他被谢伯伯叫进书房了,我便随便出来走走。”

睢之是虞觅同父异母的弟弟,同谢誉算是同辈。虞觅点了点头,道:“唔,那要不要我带你去转转?不过现在下着雨好像也没什么好转的。”

谢誉道:“我又不是没来过长信侯府,有什么好转的。”

谢誉这样说话虞觅也不生气,谢誉个子太高,这般一直站在她面前叫她有些不太自在。

她把自己手边的一盘点心往谢誉那边推了推,道:

“睢之估摸一会就出来了,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在这坐会儿,吃些点心,顺道等着他。”

谢誉动了动唇角,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坐。”

这小孩一向如此,虞觅也不觉得生气,但为了避免尴尬,她只得自圆其场道:“那也好,雨好像大了一些,也不能在这坐着了。”

她拉了拉自己的裙子,被风吹过来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上面沾了点污迹,正当她认真的想着自己待会要不要换条裙子的时候,忽而又听到谢誉无比认真的声音。

他郑重的叫她名字:“虞觅。”

算起来,这似乎是谢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不过这架势这般郑重让虞觅愣了下,她仰头望他:“怎么了?”

谢誉看着她不语。

虞觅见他不说话,便笑了一下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需要我帮什……”

“我喜欢你,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虞觅表情僵住了:“……”

“我是认真的,你若是同意,等我父亲回来,我便来长信侯府提亲。”

“我会对你好的,你信我。”

虞觅:“……”这也,太突然了。

他们之间令虞觅印象深刻的见面其实屈指可数,大多都是高朋满座时,远远的能看到对方一眼,或者他同虞睢之来往时,能在府里见到他。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