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疼,浑身绵软无力。

吴鹿洺感觉他像是被浸泡进了一个灌满水的狭小鱼缸里,四周全是坚固的玻璃,冰冷的水争先恐后地挤压着他的胸腔。

费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他发现四下一片漆黑。

头顶是白色的蚊帐,耳边时不时传来不同小孩的鼾声和梦话。

胃部翻涌绞痛得厉害,记忆一点点回笼。

下午他当着孤儿院几乎所有人的面,因为喝下牛奶而剧烈呕吐,没吐多久,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身上软绵绵的,还有些烫,胃疼得让他一想起下午灌下去的那一大桶冰水,就忍不住还想呕吐,可喉咙却又干涩得仿佛要冒烟,叫嚣着对水的渴望。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盯着头顶破了一个洞的白色蚊帐。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余光中忽然瞥到蚊帐的一角被掀开。

以为是姐姐,他转过头,正想开口,却看到了一张他一点都不想看到的脸。

站在床旁的小男孩六七岁模样,左眼眼皮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伤口看着刚结痂没多长时间,有些狰狞可怖。

听说他两年前曾被领养走,然而他刚到领养家庭没多久,那家就有了孩子。

大概半个多月前,他在抱那家孩子的时候,不小心将小孩摔到了地上。

所幸地上铺着软垫,小孩没出什么事,可他还是被曾经领养他的夫妇以此为由送回了孤儿院。

他眼睛上那道疤,据说是他在不小心摔了小孩以后,那家的男主人打了他一巴掌划出来的伤口。

吴鹿洺扭回头,不打算理拉开他蚊帐的人。

男孩却兀自进到了蚊帐里,而后坐到床旁,盯着他看了起来。

吴鹿洺不理男孩,男孩也不走。

不知道过去多久,男孩忽然用极其笃定的语气轻声开口:“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看到过你和你姐在阳台上喝牛奶,你根本不对牛奶过敏。”

吴鹿洺终于给出反应,警惕地朝男孩看去。

男孩似乎是被他的表情取悦到,忽然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凑近吴鹿洺,紧盯着吴鹿洺充满警惕的眼睛,语气愉悦开口:“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预感,你跟我,是一样的。”

“在所有人面前装得温顺无害、弱小无助,”他支起一只手抵在床头,托着脑袋看紧抓着被子的吴鹿洺,“但其实从我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诬陷你是小偷开始,你的脑子里就已经有报复我的计划了吧?”

“是不是我每诬陷你一次,你心底里报复我的计划,就更会完善一点?”

吴鹿洺紧盯着男孩充满笑意的脸。

许久的安静过去,他沙哑到几乎不成形的声音才响起:“是又怎么样?”

男孩看起来更高兴了。

“当然不一样了。”他直起身,抬手指了指边上正在熟睡中的其他小孩,“那些蠢货,被人欺负了,从来都只会没用地哭,没用地嚎叫,一次是这样,一百次还是这样。”

“或者说,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小孩,甚至是很多自以为是的大人,也都是一样,他们懦弱无能,连报复都束手束脚。”

男孩语气轻松地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你的虚伪、狠心和滴水不漏的恶,多的是人一辈子都学不来。”

见吴鹿洺久久没有开口回应,男孩忽然又道:“你知道什么样的小孩,会被父母丢弃在这里吗?”

他抛出问题,却似乎没有要吴鹿洺回答的意思,很快就兀自接了下去。

“一种是智力残缺。”

“一种是身体残缺。”

他左眼上的伤口拉长,向下的幅度像一张倒过来的笑脸。

紧跟着他放轻声音,如同鬼魅般开口。

“剩下那一种,是天生的怪物。”

·

吴鹿洺猛地从床上惊坐起,窗外雨声阵阵,熟悉的头痛感汹涌袭来。

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许久过去,才在黑暗中渐渐平稳了呼吸。

吴鹿洺隐约记得睡下时,房间里还是有一丝亮光的,现在却黑得彻底。

他疑惑地摸索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夜里八点多。

最新的消息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温斯沅七点多打来的。

吴鹿洺瞬间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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