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子?这个莫名的称谓令程乾满头雾水之余,心头那点疑惑也同样被勾起,的确这位江师爷属实是不太像始终在他们这些江湖草莽中厮混的角色,后者或许粗通某些旁门左道的家伙不在少数,可如江师爷这般堪称通才的人物,凤毛麟角。
世子....世子姓江....
程乾当年走南闯北算是见多识广,百事通包打听之流更是结交不少,久而久之,便有些在江湖上不为人所知的秘闻流入耳中。偏安西北一隅的小国在大尧铁蹄下顺理成章覆灭本无需耗费史官多少笔墨,可举国沦丧而江氏皇族大半得活....若真到了有心人手中再做些文章,只怕掀起的腥风血雨,比起当年那场灭国之战也相去不远。
江北坡江师爷在小垚山时间远比他程乾要长,加之与武二郎关系莫逆的那层身份,他程乾本不应也不会....
“父亲还好么?”
“与你当年离家时一样,还是三句话不离光复故国的顽固,约莫是当初亲眼目睹爷爷三尺白绫自缢殉国后受了刺激,至今头脑仍有些发迂。”
本名江青松的天水阁副阁主喟然道:“江氏弟子,这些年在官府缉拿和江湖纷争中,早已死了十之七八,余下的也多是些不堪大用的庸才,若真要杀,也不过是翻手之间的事,如你我这般的人,迄今为止,只怕没有多少了。”
当年举国沦丧后江氏宗室子弟数百人都离散至大尧各州郡内蛰伏,待到风云变幻时便伺机群起试图倾覆大尧江山。看似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大手笔,可真落到实处时,才教人明白其中的艰难险阻之大,远非数百个良莠不齐的亡国宗室子弟所能克服。时至今日,当初曾目睹山河破碎的老人在世的已然不多,还活着并蛰伏着的年轻人,又有多少记得这么做究竟是为的什么?
江北坡默然扼腕,眉眼不动,却是叹息。
“以这三座山,为替父亲保全残生的投名状。”天水阁副阁主,昔日末国江氏皇族嫡长孙开口,“此前那些大人就已洞悉父亲他们的藏身之所,之所以迟迟未曾动手斩草除根,除去有天水阁从中斡旋以外,那些大人早先还存有用这三山匪患操练积弱已久宿州州军的念头,只是官场上的事,一时半刻也说不分明,操演兵马不成,反倒令官府与那些世家大族通通颜面扫地,仅此,这些山贼也决然没有存续的理由。”
天很黑,昏暗到相隔数步的程乾看不清江北坡的脸色,他不愿去信那个劳什子天水阁副阁主的言语,可此前的那些言语让他不得不信。
“这是要拿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去做投名状?”他收了拳势仰天大笑,旋即怒吼,“痴心妄想!”
“当然不是所有人的性命,有些人在那必死之列,譬如武二郎、叶辰凉,很多人想要他们的性命,还都是些大人物。”江青松对那声怒吼置若罔闻,言语间仍是谦谦君子风采,“试问小垚山四当家的交椅,比之天水阁次等客卿席位,如何?”
“程某不才,却也知道这是天壤之别。”
“小垚山大势已去,当死之人已死,活着的人总要找寻出路。”这位天水阁副阁主眯眼笑意从容,娓娓道来:“小垚山贼寇迄今留守山上的,还有三百余人,依大尧律法所载,手上没沾过人命的,大半罪不至死,在衙门班房内蹲一年半载,吃几十大板就放归乡里。”
这些人在小垚山上横行无忌惯了,介时不服地方管束横行乡里,定然滋生事端,程四当家若是今日出手在此山杀三十人,过往种种,宿州官府俱都既往不咎,杀六十人,天水阁次等客卿即虚位以待....
杀百人如何?程乾打断江青松言语,喘息粗重。
若程四当家今夜真能以一敌百,江青松笑意玩味,那江某于天水阁苦心经营三十余载得来的这席位,让与程四当家又何妨。
天地辽阔,四野寂寥。
自古难测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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