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里郊外,大吉山。小道上,树枝横七竖八,马车碾压过的痕迹触目惊心,林间飞鸟惊起,翅膀振动掀起一阵嗡嗡声,两边都是陡山,地势险峻,中间的狭道早已被黑暗吞噬,只有穿过这条峡谷才能通过大吉山。
山道上车队路过,领头人高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加快速度穿过峡谷。”
“慢着,本少爷要休息。”马车内传来一声极为蛮横的声音。
领头人皱了皱眉,打马走到马车旁,劝道:“宋少爷,此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山贼猖狂成瘾,还是速速通过为好。”
那宋少爷豪横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少爷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别忘了你是我花钱雇来的。有山贼你就怕了,那我雇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领头人的手下盛怒,正欲发作,一人从后方急急赶来,拉着他往旁边走,还顺带往他手里塞了几两银子,陪着笑脸道:“镖头莫怪,我们家少爷这几日连夜赶路,甚是劳累,所以才想休息一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那领头人收了银子,见着管家态度谦和,却有几分抱歉的意思,软下声来,道:“宋管家有所不知,这大吉山一带山贼众多,却又因着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朝廷几次发兵围剿,却伤亡惨重,连朝廷都无可奈何,我们这些人根本不是那些山贼的对手啊。”领头人继续道:“管家可知,这大吉山峡谷还有一个名称。”
“镖头请讲。”
“鬼见愁大吉山啊。就是因为死在这条道上的人太多了,见鬼都不敢轻易踏上这条道。”
宋家管家一听,骇然道:“那劳烦镖头加紧速度通过,少爷那里我去劝说。”
领头人拱手,道:“劳烦管家了!”
宋家管家摆了摆手,便急匆匆地往前边那辆极为华奢的马车里走,看样子确实被吓得不轻。
手下大笑,嘲讽道:“大哥,这管家倒是个识时务的,真怂啊。你这招果然高明。”
“谁告诉你我是吓他的了?去通知一下,加紧速度,都给我把脑袋悬系在裤腰带上。”
“大哥,来真的啊?”
领头人面色凝重,道:“这峡道怕是不好过,说不定今天这命就搁这儿丢了。”
手下见此,立马打马转身,火速通知后面的兄弟们。
车队速度明显加快,血腥的风像刀子一样割的面孔生疼,四周没有一点生命气息,明明是傍晚,却看不见一丝光亮,小道阴森黑暗,周围好像有一双双被杀戮染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群人,气氛凝重。
领头人直觉灵敏,不禁绷直了身子,身下的马匹也开始不安起来,竟生生顿住了马蹄,不肯在前进一步。他抬手示意大家下马,一路拽着马匹前进,突然一阵悉悉索索声从前面传来,众人汗毛竖起,那先前口出狂言的宋少爷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声音越来越大,血色的眼睛愈加鲜艳,周围嘀嗒声骤然响起,更可怕的是那群血色珠子竟在一步步靠近,胆子小的,大叫一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众人神经紧绷,心跳如擂鼓声般。突然一股骚味传来——
马车旁传来一声轻嗤,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凉意席卷起一阵鸡皮疙瘩。
那宋家少爷竟被活生生的吓尿了,缩在马车拐角,神志不清,嘴里喃喃:“别过来,别过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领头人头皮发麻,双手握着刀柄,在那血珠靠近时,发了狠地挥刀,‘吱——’,不明物体被击落在地,那人却似发了疯似的挥着大刀,‘唰唰’落地声越来越多,也不知过了多久,没了血色珠子,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瘫成一团,手脚颤抖,这才看清周围一地的血鸦尸体和那些被攻击致死的人的尸体。他打了个寒颤,急声道:“剩下的人听着,活人都聚在一起,死人也不要管了,赶快离开这里!”
“啊——”惨叫声在身后响起,众人毛骨悚然,齐齐转身,刀尖对准惨叫声处。
还是一片黑暗,看不见,却听得很清楚,有人忍受不了这种煎熬,竟然把刀对准了自己,狠狠地扎下去,寄希望于用疼痛转移注意力,减轻恐惧。
先是一两个人,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受不了,都开始自残。那镖头竟也慢慢地把刀对准自己,陡然一震,他猛地清醒过来。
这时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他一把拽住,准备折断。那手的主人连连哀嚎,道:“镖头!镖头!是我,是我啊,宋管家!”他反应过来,连忙松手,这才看清管家手里提着一把剑,温热的血渍尚未干涸,刚才飞溅出来血珠从他脸上滑落,他抬手抹去,拱手道谢。
细思极恐,若不是管家误打误撞,他就算没死在这‘鬼见愁’,恐怕也要血尽而亡。
聚集起剩下的人后,众人不禁倒吸了口气冷气,来时两队人马加起来接近两百号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好在,接下来没有出现什么差错,一众人马总算走了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想剩下的半程路,只觉得比那血色珠子还要恐惧,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耳朵总是比平常要更敏感的,那后半程路,耳边‘嘶嘶’声不断,甚至还有咀嚼的声音,嘀嗒嘀嗒声不像是水滴声,既像是唾液声又像是血液倒流的声音,总有种黏糊稠密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一众人经历过生死后,有的人当场就表示不要佣金了,也不在继续完成互送任务,一心要离开,走的走,散的散,除了被护送的队伍,也不剩多少人了。
镖头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就此别过,这次带出来的兄弟没剩多少,剩下活着的兄弟既然选择跟着他,他也不忍让弟兄们继续冒险。
远处,他与宋管家拜别。
宋管家又问了一次:“镖头,真的想好了不在护送了吗?”
他道:“想好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还是想换个稳当的差事,准备带着兄弟们回老家种田,苦是苦了点,到总比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好过。”
“你怎么办?”他又道。
宋公子死在了大吉山里。
他看得清楚,当时那声惨叫声便是宋公子发出来的,自然也看到了是宋管家把宋公子推向血鸦,替他自己挡下了攻击。他也没有揭穿宋管家,毕竟一个谦和有礼的人总是要比一个蛮横恶毒的人活着要要舒服的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他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一个只是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人,尽管那人使用的手段卑劣,死亡面前,孰生孰死,谁都有活下来的权利。
他轻嘲了一声,似乎是嘲讽自己这个时候,还在操心别人,没等管家回答,就已经领着手下大步走了。
风刮散了血腥味,暗色隐蔽了罪与恶行,大吉山依旧静谧,放远看时,安恬却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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