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这词儿对梁满月来说不新鲜。

但被叫小姑奶奶……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再配合着前后语境,字里行间匿着一种暧昧的无可奈何,梁满月仿佛听见他胸腔里闷出磁性低沉的谑笑。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男人居然在哄她。

虽然这哄的意味并不那么明显,但确实打破了两人之前那种针锋相对互相不低头的状态。

心头溢出莫名的甜涩感,如同熟透了的杨梅汁水在舌尖蔓延。

梁满月下意识攥了下拳。

迫使自己从这种无法形容的悸动中抽离出来后,才冠冕堂皇地回了句:【没生气,等有时间吧】

发完,她放下手机。

往下压了压心虚的嘴角。

……

另一边。

渝江区公安局。

骆峥和另外两个同事押着从化工厂那边抓回来的嫌疑人,捧着茶杯的老刑警杜河从旁边过来,“呦,这不我们骆队吗。”

说着,瞥了眼被送进去的嫌犯,“这才几个小时啊,就被抓了。”

骆峥随手拿起一瓶冰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口,尖锐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半瓶水下去,他重新拧上瓶盖扔到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夫妻之间闹矛盾,激情杀人,这男的行凶后跑到化工厂那边躲着,我刚好顺路,就过去了。”

“噢,”杜河点头,“那审完了就可以结案。”

“没什么可轻松的,”骆峥笑,“后面还有一堆材料要准备。”

说话间,他靠在桌旁,低头抽出手机,刚按亮,就在一屏幕的信息中,精准看到梁满月的短信。

小狼崽子:【没生气,等有时间吧】

“……”

骆峥半眯起眼,居然没生气?

新鲜。

唇角无声微勾,他漫不经心地敲字:【行,时间你定。】

刚调过来,老杜不熟悉他的脾性。

见他模样专注,没敢打岔,等他发完了老杜才开口,“骆队,你让我查那事儿我弄好了。”

骆峥收起手机,眉梢冲他一扬,“说。”

老杜放下水杯,赶忙从自己工位那儿拿来一个本子,“喏,这是我刚从各个区调来的,你看吧。”

骆峥嗯了声,打开来看。

本子上的字迹虽然潦草,但条理清晰,一眼扫去,就能看出许耀这几个小时的行动轨迹。

刚从机场出来,去了游乐园。

跟着又去附近的商场吃饭,买东西。

这丫头片子大概是故意耍脾气,用的都是现金,以至于老杜在帮忙追踪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虽然不能确定她现在的具体位置,但骆峥心里也有了数。

思及此,骆峥给江丹回了条微信:【耀耀没丢,人就在颐夏,等忙完我就去找她。】

发完,他似是想到什么,又问老杜,“另外那个……”

“你说梁振康啊,”老杜摇头,“我问了身边人,都说不认识,你要想打听,估计得换个区。”

“行,”骆峥神思微顿,轻点头,“谢了。”

-

晚上八点。

仁心医院普外科。

由于病人身体情况特殊,导致胰十二指肠切除术最终做了五个小时,结束后,手术室顿时里“哀鸿遍野”。

这其中不包括梁满月。

因为她比那些人惨得多,她连喊的力气都没有。

毕竟这种一天连着两台高强度手术,她是第一次经历。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梁满月找了个墙根坐下,感觉浑身上下的每块骨头都不是自己的。

没一会儿,有护士送来葡萄糖,几个人一人叼着一根输液软管,横七竖八地就地休息了会儿,精气神才缓过来。

回到更衣室时,李修延打电话找她,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吃啊。”

“怎么不吃。”

“饿都要饿死了。”

梁满月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声线因疲乏变得沙软,“现在就是给我一头牛,我也能吃完。”

“行啊,那就给你点一头牛,”李修延乐呵说,“就之前咱那老地方吧。”

老地方指的是一家烧烤店。

地方有点儿偏,店面也不大,但胜在味道好。

那会儿梁满月上大学没什么钱,想开荤就经常带米翀去那儿,后来认识李修延,三个人就经常在那家店一起吃宵夜。

算起来,已经很久没去吃了。

大概是胃里的馋虫作祟,梁满月加快了收拾速度,打车过去,结果李修延路上堵车,她到了李修延都没到。

来得晚,店里已经没位置了,在店主的征求下,梁满月同意坐在户外,并按照两个人的胃口,点了一堆东西。

剩下的时间,她静静等着。

刚入夏的颐夏还不算太热,特别是夜晚,清风里伴着草木的清香还有一丝凉爽,小店外支着几串小彩灯,闪烁着看似廉价却又莫名温馨的光。

梁满月靠坐在塑料凳里,乏累的双眼不似往日般锐利,看起来呆呆的,有点儿可爱。

在这种人间烟火的气氛烘托下,她莫名想到骆峥。

如果不是他临时有事。

说不定今晚坐在她对面一起吃饭的人就是他。

脑中莫名构造出那个画面。

一种连她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局促情绪往外蔓延。

忽然就想到小时候,她第一次见骆峥。

十四岁的少年穿着白T黑裤,慵懒闲散地坐在许家上好的皮质沙发里,双腿大喇喇地敞着,修长的十指灵活地操控着游戏手柄。

明明是青涩俊朗的长相,可眉宇间却凝聚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和痞气。

耀眼到近乎发光。

那时候,他正是把女生当做怪物的年纪。

十二岁的江惺却已经春心萌动,勇敢迈出了第一步。

她松开梁满月的手,快快乐乐地跑下楼去,甜甜软软地叫骆峥,“阿峥哥哥,可以带我一起打吗?”

骆峥偏头睨她,眼神说不上欢迎,但也还是淡扯着嘴角,哂笑道,“会玩儿么你。”

江惺当然不会玩。

但她会装。

装得甜软可人,装得阳光开朗。

装到周围的所有人,都喜欢她,偏向她。

对比之下,梁满月沉默木讷,不讨人喜欢,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可谁又料到,十几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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