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四天。

邓川遵守和苏眠她们的约定,每天都骑着车去图书馆自习。在家当然也能学习,但从家里到图书馆这么说长不长的一段路,寒风扑在脸上,鲜活的生活也扑面而来,让邓川觉得自己还是个鲜活的人,还有颗鲜活的心。还没有在冰冷而规律的学习生活中彻底麻木。

于是她每天乐此不疲地往图书馆跑。

图书馆像她这样自习的学生不少,中午也常有人趴着午休,邓川没有午休的习惯,偶尔从密密麻麻的单词或是政治题中抬头,一眼望去,仿佛还身处一中的教室。

连鼻端嗅到的风油精或是清凉油的味道都如此相似。

她在这样的气味里嗅到了生活是无数人的人生高度重合的本质。如此机械,安静,日复一日,透出的气味却辛辣而真实。让人想在黄昏的傍晚,狠狠地打一个喷嚏。打破它的不动声色。

邓川在这样的黄昏里骑着车回家。

傍晚喧闹着,很多很多户人家晚炊的香气在街道上缭绕着,无端地带着一点柴火香,让人好像回到了村庄。

邓川闻着这样的味道,肚子更饿了。

红灯亮起来,她随着车流停下来。时间仍旧流逝,却随着她的静止被拉长了。邓川的一只脚支在地上,随时要出发的姿势。红灯像一只鹰隼的眼睛,盯住她,由上而下,一个完美的俯拍镜头,照出了她的身影。

街边挂上了红灯笼,斑马线上,人们大包小包地提着年货走过。一个妈妈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的手里拿着一盒春联。一边走,一边仰头说些什么。

邓川的心在晚风里软下来。

忽然有人小心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收回目光。往旁边看,旁边是一群一起等红绿灯的学生,看校服是附近中学的,还在补课。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向她出示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微信二维码。

邓川一愣,把头转回去了。

她戴着鸭舌帽,穿得一身黑,动作在那群人看来非常之冷酷。实际上她挺尴尬,感觉到那个女生的目光盯在她手臂上,像要烧出一个洞。

一群人讪讪地笑,聊一些缓解气氛的话。

邓川觉得更不自在了。

还好红灯在这时跳到了绿灯。邓川迫不及待地往前冲,自行车一马当先,以奔跑的姿势窜出去,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邓川的心情重新松快起来,觉得这才是她熟悉的节奏。

她奔驰着,在小区门口停下来,买一个煎饼果子,加鸡蛋,加鸡柳,加薄脆,再加多多的酱,用纸袋包着,就着滚烫吞进肚子里,再慢条斯理地打开家门。

家里没人。这也是她所习惯的。先开灯,换身衣服,再找找冰箱里随便吃点什么。

等她在书桌前的夜色里坐下来,就会休闲性质地跟徐薇聊几句。一般是聊聊今天发生的事情。徐薇回家之后好像特别忙,只有晚上会回复她的信息。

今天邓川说了等红绿灯发生的事情。自认为描述的重点不在于微信二维码,在于她很尴尬。

徐薇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很青春。

又说:既然拒绝了会尴尬,那就不要拒绝。

邓川大胆地问她:你舍得吗?

第一次,徐薇破天荒回了个:?

还是秒回。

邓川对着这个问号笑出了声,觉得徐老师的人设又碎了一分,但又怕徐薇真的生气,她拍了一张书桌的照片,可怜兮兮地说:家里没有人,看了一天书了。

邓川:我都没有吃晚饭。

徐薇说:点外卖。

邓川:可是我不想等。

隔着屏幕,邓川都感觉到了徐薇的无语:不想等所以就不吃饭?

她不喜欢她这种说教的语气,回:不吃。

徐薇说:那你饿着吧。

噢。

邓川盯着对话框,知道她分明觉得自己幼稚,但她没有明说,只用一种成年人的敷衍,轻描淡写地翻了篇。

好烦。好不喜欢。

她不知道对话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很泄气地把手机往床上一丢,翻开厚厚的寒假试卷。

好在她没有被心情影响状态,接着下午的进度,做完最后的几道大题,把一张试卷解决。

正起身去厨房倒水,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外卖员提来一份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外卖单上显示的下单人,也只留了邓川的名字。

可她知道是谁点的。

邓川怀着很虔诚的心拆开。打开微信,徐薇没发消息。

她有点忐忑地说:我在吃啦。

配了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

可能是猫猫发挥了作用,徐薇很快回复她:嗯。

邓川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生气了?

徐薇说:没生气。

看来是生气了。邓川咬着筷子,继续发消息: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徐薇说:我是你的班主任。

好嘛。邓川就问她:那班主任来家访吗?

她家现在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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