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晌午错了,两人才各提了一篮山货,一前一后的回到院子。

看二人相跟着进来,韩凌情绪有些低沉的说道:“林兄,云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你们身体还有些虚弱,不宜太过劳累了。”

云姝听着他略带责问的关切,饱受摧残的内心终于一暖,然而想起楚忆风的新身份和杀人不眨眼的人设,担心他迁怒于韩凌,便不敢再如往常一般答话,只转头看向楚忆风,等着他与韩凌交谈。

她却不知,她越是这样小心谨慎,楚忆风反而越以为她在意韩凌,心中还真的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之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才略往上提了提手中的竹篮,笑道:“我和云姑娘都是第一次采摘山货,速度慢了点儿,劳韩兄挂怀了。”

云姝看到楚忆风凉凉的眼神,不由又是遍体生寒,只低头冥思苦想着自己明明都已经谨小慎微了,也不知这又是哪里得罪他了,便错过了韩凌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众人各怀心事,午饭便吃的有些闷闷的。

韩母见状不由纳闷,给每个人都夹了一块儿红烧肉,笑道:“这是怎么了?都累着了?”

韩凌勉强笑道:“没有,儿子是想着明明答应了林大人要陪林兄一同备考的,现在却劳累林兄干这些粗活,心中过意不去。”

楚忆风忙摆手笑道:“不劳累,不劳累,韩兄对我有救命之恩,再这么说可是让我无地自容了,何况若是整天让我坐在书桌旁才是真的劳累呢!”

韩凌不赞同道:“林兄可是答应过林大人要考入一甲的,岂能不争分夺秒的温习功课?”

楚忆风面色微红,赧然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哄家父开心的,否则他一定不会同意我留下来。”

韩凌一时无语,沉默半晌才肃然沉吟道:“林兄既然答应了令尊,便要努力做到,这是身为人子的孝道,岂可如同儿戏一般?”

楚忆风不以为意的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样吧,咱们上午干活,下午和晚间温书,劳逸结合,怎么样?”

韩凌眼眸中有一瞬间的恍惚,愣怔了一会儿,才点头道:“也好,既然林兄无异议,就这样安排吧。”

楚忆风含笑点头,又若无其事的扫了云姝一眼。

云姝莫名其妙:“这科举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吧,他那是什么眼神儿?”

岂料正腹诽着,耳畔就传来他不悦的声音:“我下午温书,你却不可懈怠,自去林中习武,由碧瑶帮你掩护。”

她恍然大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见他又淡淡的看过来一眼,突然福至心灵的领会了他的意思,忙主动开口道:“下午林公子和韩公子在家温书,我闲来无事,还去林间采摘吧。”

碧瑶马上附和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韩凌本欲反对,然而想起上午打猎时碧瑶利落的身手,终是没有反对,转而笑道:“那你们注意安全。”

楚忆风这才移开了目光,转向韩凌笑问道:“韩兄文采斐然,学识渊博,即便不敢直言必中一甲,二甲必是没有问题的,怎么会连考了几次都不中呢?”

这话问的毫不避讳,略显鲁莽了,但他目光坦诚、语含关切,话中为韩凌打抱不平的意味十足,却又令人生不出恶感来。

韩母听了目光一震,转即便低垂了眼睑,神色肃然。

韩凌面色微赧,苦笑道:“林兄过奖了,既然不中,自然是文章火候不到,考官认为还有所欠缺,说明我仍需努力。”

楚忆风满面敬佩之色,笑道:“韩兄真是意志坚韧、锲而不舍!”

韩凌摇头笑道:“哪里是我意志坚韧,老实说若不是遇到云姑娘和林兄,我早已放弃了。”

楚忆风微怔:“此话怎讲?”

韩凌钦佩的看了云姝一眼,含笑道:“其实我虽然每日郁郁,却又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还是云姑娘点出了我是因为不甘于现在的生活,我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就此放弃。所以这些天一直在纠结,后来遇到林兄,又与你相谈甚欢,才渐渐萌生了继续努力的决心。

楚忆风好奇的问道:“怪不得一开始韩兄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不知云姑娘都说了什么,令韩兄纠结若斯?”

韩凌笑望了云姝一眼,目光缓缓变得悠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骤雨初晴的午后:

……

云姝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又带着几分迟疑的问道:“韩公子,其实你并不甘于现在的生活吧?”

韩凌抬起头,黯然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看着碧蓝天空上的艳阳高照,苦笑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考了三四次,却是屡试不中,反而耗尽了家财,只能以打猎为生了!道路不通、消息闭塞,我这一生,还能有什么指望?”

他说的本是丧气话,云姝听了目光中反而添了几分敬重惋惜之情,宽慰道:“韩公子博古通今,屡试不中实为受科举之害,不必放在心上的。”

“你太抬举我了,”韩凌笑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倒宁愿自己只是个猎户,没有懂得那么多书中之言,活得也可轻松些,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愧对自己,愧对母亲,只能时刻忍受着煎熬。”

他沉浸在自己的无助中,有感而发,本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没想到云姝却道:“韩公子,我以为其实读书与做官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读书本就不应带有功利、目的的,单因想读书而读书才能开阔视野、修身养性。”

“只不过人们或者是受‘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之类说辞的影响,或者只是将书本当作踏脚石,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说,才给自己、给读书附上了那么多的枷锁,理所当然地以为读书就一定应该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

“可是谁规定猎户、木匠就不能读书呢?归根到底,学了知识、明了事理,终究是自己的,能不能为国效力,那只是时运的问题罢了。”

韩凌瞠目结舌的望着云姝,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思想,然而细细一想,又觉得她这番言论也不无道理。。

云姝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在读书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慌乱之意,忙又解释道:“这也是我听……呃,听一位说书先生讲的,当时只觉得好玩儿就记下了,并非想要诋毁圣贤书,有什么不对韩公子千万别在意啊!”

韩凌霍然开朗,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赞许的说道:“没想到云姑娘心胸竟如此开阔!这么多年了,我竟一直没参透这一层,以至于总是不能释怀。”

云姝闻言面色微红,抿嘴一笑,又接着劝道:“其实有时候不应该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适当的放松一些,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韩公子既然心中不甘,何不接着放手一搏呢?什么事情都是只有试了才知道啊,况且总会时来运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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