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宋漪禾特地偷偷观察了下对方的反应。

很平淡。

这让她悄悄松了一口气,没生气就好了。

主要是欠得太多了,宋漪禾实在不想麻烦他这个“体弱多病”的中国好邻居了。

贺时修的反应确实如宋漪禾所看到的那样平淡。

他推着推车,似随口一问:“是和你的那位室友吗?”

宋漪禾刚想回答是,却突然想起来,苏淼带着段年雨去了剧组,那边说衣服有些地方需要改改。

但毕竟是租借的衣服,剧组那边不敢找其他人随便动。

于是苏淼就带着段年雨过去了。

苏淼收拾行李走的那天,刚好在电梯口碰到了贺时修。

她现在要说是和苏淼,显然太假了。

但如果说是和段年雨,贺时修会不会觉得她太水性杨花了。

毕竟明面上,她是有男朋友的。

对了,她是有男朋友的啊。

怎么差点把周程野这么好的工具人给忘了。

成功找到合适理由的宋漪禾弯了弯唇角回答:“不是,是和我男朋友。”

“这样啊。”贺时修低声喃喃了句。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自助付款排队的地方。

宋漪禾排在前面,贺时修跟在她身后,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像行走在幽密林里,蓄势待发的野兽,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全因为她方才那一句而起。

他的阿禾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现在的贺时修哪里有往日的优雅从容,此刻的他就像潮湿阴暗里苟活的蚁虫。

见不得光。

更没有光愿意照在他身上。

其实以前是有的,只不过被他弄丢了,等他找到的时候,已经属于别人了。

那种被人紧紧凝视的感觉又来了。

令人窒息,却有一种细密的缠绵,就像里面藏了无数的情意,疯狂却又缱绻悱恻。

宋漪禾停下扫描的动作,倏地回过头。

可是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难道又是她的错觉?

宋漪禾还未来得及深思,就听见一道熟悉的急咳声,她顿时紧张:“贺时修,你怎么了?”

贺时修捂着唇,努力压制着咳嗽声,暴露在空气中的苍白肌肤,瞬间染了一层薄红。

由于咳得厉害,更是惹得周围人频频看过来。

宋漪禾只好扶着他先到一边人少的地方。

“你怎么样?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贺时修整个人顺势靠在她肩上,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缓过劲来。

“不知道,突然就难受了,可能是旧病复发了。”贺时修哑声解释。

宋漪禾支撑着他,贺时修正面靠在她身上,导致她的下巴正好搭在他肩上。

姿势看起来无比亲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东西的时候,宋漪禾担心的是他的身体。

之前她没好意思问,到底是生了多重的病,才要隔三差五地喝那么一大碗中药。

“我能知道,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吗?怎么突然就、就这样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些体弱,自出生时就有了。”贺时修轻声解释。

可是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宋漪禾越觉得复杂严重。

“可是就算体弱,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就没有能根治的办法吗?”宋漪禾疑惑不解。

当然有,只是他还不想那么快好罢了。

要不然,他哪来的机会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靠近她。

“我这个病,它还有点其他因素,所以有些复杂。”贺时修靠在她身上,呼吸喷洒在她耳边。

温热又带着痒。

超市里,人声鼎沸,他们这个地方虽然人少,但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宋漪禾见他似乎好些了,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将俩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来。

然后她说:“这样吧,你打个电话给你助理,让他过来接你去医院看看,这些菜我帮你带回去,就先放在我家冰箱冰着,等你检查无恙回来后,我再送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并不怎么样。

他不想离开她,不想让她去找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配不上他的阿禾。

贺时修佯靠在宋漪禾身上,小心地贪恋她身上的气息。

那是他这十年来,辗转反侧一直想拥有的东西。

她就像一剂会令人上瘾的却又致命药,引得他深陷其中,从此再也离不开。

“江立出差了。”

男人再开口时伴随着淡淡的咳嗽声,听得宋漪禾心莫名的都揪在了一起。

“那还有其他人吗?比如生活助理或者专属司机?”

“我没有生活助理。”贺时修突然解释,他怕她误会。

圈子里那些所谓的生活助理,不过都是床伴的另一种称呼罢了。

她和周程野在一起了那么久,贺时修不确定她到底了解这个圈子多少。

但是他没有,他只有她一个。

不管她现在信或者不信,贺时修都必须要说。

“那司机呢?”

宋漪禾不知道贺时修为什么要突然解释那些,之所以会问他有没有生活助理,主要是想了下他这个体弱的病既然是从小就开始了,那肯定从小就有得人贴身照顾才行。

“也没有,只有江立,但是他出差了。”

贺时修有那么一瞬的念头,不想再装了。

疯狂地想直接告诉他的阿禾,她所看见的那些温柔绅士都是假的。

实际上,了解他的没有一个不畏惧他。

那些人背地里都形容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从前,贺时修从不在意那些评价,可不知道在寻找她的哪一年,他突然意识到,万一以后她也信了那些人,和他们一样开始畏惧他、逃避他。

那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贺时修不敢想。

于是从那时开始,他明面上的风评就变了。

开始变得温柔又好相处。

贺时修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加诸到自己身上。

他想着,总会有一点是阿禾喜欢的。

阿禾喜欢什么样性格的他,他就变成什么样。

贺时修前半辈子从未惧怕过什么,除了她。

这十年来,他唯一害怕的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真了。

他的阿禾不记得他了,甚至还爱上了别人。

那日宋漪禾说爱周程野的话,贺时修至今都记得。

那种感受,他不想再体会了,他承受不起。

宋漪禾和周程野之间的真正关系,除了苏淼和段年雨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周程野圈子里的那些人至今都还以为她是在为爱做替身。

所以江立调查到的自然也是这些。

在知道阿禾为了周程野居然甘愿做某个女人的替身时,他恨不得直接活剐了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

可更令贺时修难受的是,他的阿禾明明都知道,却依旧愿意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知道这些的贺时修嫉妒得发狂,却依旧只能生生忍着。

他不能生气,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疯狂念头,因为阿禾肯定不喜欢他这样。

只是心底的欲.念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地压制住呢。

他要阿禾留在身边,无论用何种方式。

“这样啊,那、那要不我送你过去?不过这有些食材得先放回去了,毕竟到时候一来一回的耽搁,就不新鲜了。”

宋漪禾原本还想问要不要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

可是当话到了嘴边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突然就问不出口。

她隐约感觉内心某处好像传来了一道制止声。

那道声音告诉她:千万不可以问!如果问了,你会后悔的!

宋漪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自从认识贺时修以后,她就总是会做一些令她感受很真实,但醒来后又丝毫不记得的梦。

如果不是她不信鬼神,她多少要怀疑是不是对方在她身上下了什么蛊。

他又咳嗽了。

宋漪禾闻声抬起头,眉目间,满是关心和紧张:“还撑得住吗?”

“可以,只不过要麻烦你了。”贺时修此刻的脸色要比刚刚好了些许。

脸上的红晕在慢慢淡去。

嗓音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眸间还有些残留的水雾气。

像厚厚的层霭,令人望不透。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现在最令贺时修欢喜的是,他的阿禾此时满眼都是他。

怕他再难受,宋漪禾将推车里的那些需要即使冰冻的食材都陆续放回去后,便朝贺时修伸出手:“我扶着你吧,这样应该会好受些。”

她不是没考虑过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谁让她现在是喝有男朋友的人。

宋漪禾不介意,但是她怕贺时修介意。

只不过贺时修依旧是一副“我不行,但是我可以坚持”的神态。

不明真相的宋漪禾以为他是真的很难受,只不过是一直偷偷在忍着。

然后她就伸出了手,好在贺时修并没有拒绝。

只要他不介意就好,她想。

她扶着贺时修匆匆结了余下的账,从超市里出来。

他们是打车过来的,所以眼下也只能打车去医院。

宋漪禾腾出一只手拿着手机点开某软件叫了一辆车。

这会儿下班高峰期,等待的时间比以往地要久许多。

他们等了十分钟,叫的车才来,宋漪禾正要扶着贺时修上后座。

意外发生了。

贺时修突然又难受得厉害,身体支撑不住,只能趴在她肩上慢慢缓着。

宋漪禾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只能轻拍着他的背,试图想让他舒服些。

才拍了没几下,她余光就瞥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开了过来。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她认识的,另一个她不认识。

但是瞧着跟在她身后那人的态度,宋漪禾也大致猜到了她是谁。

咳嗽好多了的男人缓缓抽离身体,往宋漪禾身侧靠了靠。

他这么一个举动,倒是让宋漪禾的视野更开阔了。

那边从车上下来的俩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

两道目光一起望过来。

一瞬间,四人视线交汇在一起。

相比较贺时修眼底的暗流涌动,宋漪禾的反应就显得比较平淡。

只是轻轻皱起眉问:“周程野,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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