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析在梁靖手上写完后,手便又沉沉地落在床上,没有睁眼,没有再动。

梁靖双手紧握拳头摁在床上,往四周看了一圈,强忍着心头怒火,不断深呼吸。

他最后再看向周析,愤然道:“我他娘”

只是他刚说了三个字,却又立刻闭上了嘴。

周析脸色的苍白,骗不了人。

就算他摔下有预谋有分寸又把握,但终究还是从城楼上往下掉,没伤没痛,说出来也没人信。

梁靖既心疼又恼怒地盯了周析许久,最后还是起身离开。

走过屏风,杜守心见他走了出来,便要返回到里间。

梁靖却忽然将杜守心叫住,略显心虚地问道:“他他到底怎样?”

杜守心双手环抱在胸前,漠然看着梁靖,一字一句地说:“死不了。”

杜守心说完便要继续往里走。

梁靖却忽然双手伸向前又抓住杜守心衣袖,带着手铐上的链子铃铃作响。

杜守心强忍着不耐烦,回头又问:“又怎样?”

“他”梁靖讪讪地放下手,放不下面子,更逃不了担心,咬了咬牙,问道,“他有没有摔伤哪里了?外伤?内伤?还有,苏玉俍身上的血哪儿来的?”

其实周析确实也没有摔伤到哪里特别严重。

他掉下去的时候,苏玉俍方巧来到城墙下,虽然没有能够及时将他接住,但是也刚好给他借了一道力。

尽管周析最后还是摔到雪地上,但周析从小习武,摔摔碰碰也是家常便饭。

只是这怎么说也是从高处落下,周析确实也呛了下,苏玉俍上前将他抱住时,他也是咳了几口血。

只是方才在城楼上,梁靖拽着周析将他狠狠往城墙边上撞去那几下,才是痛至入心入肺,再加上落地一下,周析是觉后腰若断。

只是他千叮万嘱,让杜守心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梁靖。

杜守心当时还故意强调问了一遍:“是您老人家腰不好这件事吗?”

周析微笑:“不是不好,是无意撞到。”

杜守心此时看着梁靖本是担忧无比,却仍要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她也觉烦心。

“六殿下,”杜守心歪头看着梁靖,“请问本斋主不久之前给您送去的药,您是用了没用?还有,本斋主几次三番让您每月十五到我斋上复诊,请问您又可有做到?如今怎地,自己身子不知珍惜,反倒是担心起旁人的来?怎么”

杜守心还没说完,门上忽然透过一黑影,紧接着有人敲了两下门,吴华恩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殿下,请抓紧了。”

杜守心知道梁靖听不到,便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说:“吴华恩催了,你顾好你自己吧。”

杜守心说着,便要上前去开门。

怎料梁靖却忽然又抓住的她衣袖,支支吾吾地说:“你你看好他他他疯的”

杜守心停下了正要推开门的手,回头赞赏地看着梁靖,点点头:“我知道,您也好不到哪里去。”

杜守心说完,又冷冰冰地瞪了梁靖一眼,愤然将他甩开。

门外吴华恩一见到梁靖,便立刻迎上前,梁靖也没说什么,跟着便要离开。

只是杜守心看着梁靖一身单薄走在雪地上,一阵冷风在他身上刮过,单衣扬起,飘飘荡荡的。

梁靖平日里穿戴整齐,锦袍绒裘的,还不觉有什么。

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八少年,这两年还在南边折腾了一圈,如今再看,才知清瘦。

杜守心皱了皱眉,给正坐在廊下的珈儿使了个眼色。

珈儿立刻对着春生一本正经地说:“你以后可要穿多一点,不然大冬天的,可是很容易病的。”

春生莫名其妙地看着珈儿,没有理会,起身往屋里走去。

但是吴华恩一听,立马就会意。他连忙将梁靖方才脱下的外袍给他披上,然后再押着他往外走。

杜守心跟着也要转身回屋,谁知这时梁尧梁裕也快步赶到了门前。

不等二人开口发问,杜守心便先不耐烦地说:“如今已是深夜,周先生亦是尚未醒来,二位殿下还是先请回吧。倘若先生醒来了,在下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二位,再说柒月斋名声在外,在下虽不敢称华佗再世,但医者仁心,定竭力而为,两位不必担心,请回。”

梁裕本还想再问,但梁尧心知柒月斋斋主脾气,多说也无益,便连忙将他拉开,又对杜守心客客气气地道了一番谢后,也跟着离开。

他们刚转身,便刚好碰到正往里走来的苏玉俍。

梁尧是立刻走到苏玉俍跟前,颔首行礼后,便带着歉意地说:“本王还是要与苏帅道一声歉,先生在本王幕府谋事,本王却没有顾好其安全,此事,本王定难逃责任。但苏帅请放心,此等事情,日后定不会再有发生。”

苏玉俍之后其实本也知道,此事多多少少也算周析的谋划,殿前所谓大做文章般要讨取公道,不过是顺水推舟。

尽管他从来看不惯覃国这几位皇子的做派,但如今梁尧态度诚恳,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回了两句客套谢谢,等梁尧梁裕走远后,便要往里走去。

杜守心看着一个前脚离开,另一个后者又来,她心里狠狠地骂了句“这班龟孙儿到底有完没完”。

便是苏玉俍刚迈出一步,杜守心便对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苏帅,倘若你们都是这般要进进出出的,那这人,本斋主便是不想再治了。”

苏玉俍顿下脚步,与杜守心对视良久,他才沉声道:“家父让我带一句问候给斋主。还有他醒来后,替我问他一句,值得吗。”

苏玉俍说完,头也不回便往外走去。

杜守心注视着桃花树下那块青石许久。

杜守心一身玄衣,头上只有一支单调的竹簪绕过,余下长发落在身后,容貌平淡素净,双眼无神如死水。

她看了许久,闭眼深呼吸后,才转身往屋里走回去。

绕过屏风,便见到周析已经在翻了过来趴在榻上。

“赤霞,把我针拿来,”杜守心边往床边走去,边挽起袖子,“春生,把他衣服脱了。”

春生面无表情看向周析,周析点了点头后,他才轻手轻脚地替周析把上衣解开。

周析缓缓问道:“子誉走的时候,披上衣服了吗?”

杜守心刚侧身在周析身边坐下,正挑着银针,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要是担心,方才自己怎么不说呢?”

周析干笑两声,没说话。

杜守心屏退了赤霞和珈儿,春生却一直站在周析身边不愿离开。

直到周析说了句“先下去吧”,春生才点点头,转身离开。

杜守心看了周析一眼,忽然在他后腰上用力摁下,周析整个上半身震了震,只是他立刻咬住自己手臂,一直皱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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