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舟立在原地,没进没退,她看着秦照,继续解释:“秦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长时间失眠会导致情绪波动幅度过大,记忆力减退,反映迟钝,机体免疫功能降低,病情严重还可能会出现抑郁或者烦躁症状,并伴随猝死的可能。”

“所以呢,你今晚又要当个好医生,劝我面对过去?”

秦照微眯着眸,似笑非笑。

嘲讽意味却很明显。

符舟也清楚,人的内里都是极其隐秘的,没几个人能全然放下心防,愿意向他人摊开伤口,这无异于做自我解剖。

“秦先生,你既然这么抵触我,那我今晚就不用心理医生的身份……租客,就只当是租客来找房东说话,可以吗?”话语里伴随着轻微的叹息。

符舟看向秦照的眼神,也带着温柔的渴求。

然而秦照冷笑出声:“租客?呵,租客和房东之间除了租金和房子,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那……朋友呢?”

“我向来没有朋友,只有合伙人。”

“所以符舟,现在如果不是跟我谈生意的话,就离开我房间。”说的话句句跟刀锋一样锐利锋芒。

此刻的秦照就像是坚冰生铁,冷硬得让人摸不到丝毫柔软。又暴戾得让人难以接近。

符舟有些受挫。

她垂眸:“好,我出去。”可她也决意,“但是秦先生,先说明一点,下午我在书房从两点等你等到了六点,现在是周五晚上十点,我会继续去书房等,等到这个周末结束。”

但凡成事,总是赢家坚持到最后。

符舟深悉这一点,转身之际,后头一道人影果然奔了上来。

“你……够了。”

是秦照拽住了她。

她扭头,对着神态不再绷紧的秦照问:“那你肯让我留下来了?”

秦照没有应声。默认是他的回答。

他倒底在符舟的坚持下敛了锋芒,软化了态度。然后又在符舟的要求下,乖乖上了床。期间符舟端来一杯热牛奶,他也一声不吭喝光了。

先前的暴戾悉数转化成温顺。

要不怎么说失眠患者的情绪总是波动幅度过大。符舟依旧扯了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平躺在床上的秦照,稍稍安了些心。

“秦先生,今晚不念经,我给你讲故事。”

符舟话说得温柔。

却引来秦照斜视一眼:“你又把我当孩子。”

“小孩子才听不懂这个故事。”

听出秦照的不满,符舟悄然笑了笑,娓娓道来:“以前有个叫文喜的禅师,参禅很久却不能开悟。所以他打算去五台山求见文殊菩萨,以得指点。只可惜到了以后,菩萨没见着,就遇到个牵牛的白发老头。”

“老头也是个懂禅的,问了文喜一些佛法,文喜答不上来,老头就要送客。然后文喜回头,才发现文殊菩萨骑着狮子飘在空中。原来啊,刚才的老头就是文殊。因此文喜觉得羞愧难当,回去后更加努力修禅,终于彻悟。”

“彻悟以后,文喜就跑到个千人庙里做苦差事,行菩萨道。有一天他正在为大家烧饭,突然文殊菩萨又骑着狮子现了身,文喜见状,就拿起锅铲去打,嘴里还说了句,‘文殊自文殊,文喜自文喜,今日惑乱我不得了’。”

说到这里,故事结束。

符舟往后靠在椅背上,对秦照提问:“秦先生,你觉得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意思呢?”

讲故事的人讲得认真,听故事的人也听得仔细。床头处,秦照睁着眼,直直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许久,秦照张了唇,语速放得有些慢:“见佛不认得相,是不悟。认得佛赶走,却是彻悟……”清朗的眉目拧了拧又松开,他说,“反正佛家喜欢讲空,我猜其中的佛理是要说,相是虚妄。”

听言,符舟心念一顿。

片刻后,她向床上抛去了个佩服的眼神:“秦先生,你真聪明。从前我刚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一知半解。还是后来研究了一番,才算明白。”

可见秦照真的是个聪明人。

但有时候,聪明人往往容易自苦。

“凡所有相,都是虚妄。所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说着,符舟目光如絮,绵绵地落在秦照身上,扫一眼,似能透彻那羽被下他日渐清瘦的身体轮廓。

她不想他执着,也不愿他自苦。

“对了秦先生,那些禅师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总爱再添一句,佛来斩佛,魔来斩魔,也是这个道理。”

“……”

床上秦照仍盯着天花板。

只符舟轻柔的声音穿入他耳际的时候,又似笼着光,微朦朦地晃了他眼。他侧目去看,看见符舟正坐在他身边,对着他笑意嫣然。

“秦先生,文喜修禅,求的是大彻大悟。我们两个又不修禅,道理嘛,就学得浅显些,只求个心安理得。”

“睡个好觉。”

……心安理得,睡个好觉。

秦照跟着轻扯了嘴角,笑了笑,他知道,他身边这个女人一惯会说好话。

只她的好话总能正中他心怀,引得他神思大起。

他不由得唇齿微动,无声默念了一遍。

佛来斩佛,魔来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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