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境况下,宋念安硬着头皮也得上。

其实格西的情况她在国内有跟着导师碰到过相关案例,但特殊的是,孩子年龄过小,还难配合,如果就她一个人,要走麻醉后的气管切开,碰上孩子气管过细的话,手术必定存在风险。

宋念安不是没有经验。

只是......现在的条件实在恶劣。

再换一种情况,如果尝试经鼻气管插管的方法,同样可以,但一个要求医生精准操作,动作干脆在止血纱布去除过后将管子经过鼻子插入气管的步骤,用时必须少。

一旦晚分毫,就极易出现血流进气管致窒息的危险情况。

现在枪顶在头上,宋念安心惶如麻地根本难专心。

她动半分,浑黑的枪眼就压近半分,坚硬逼迫的紧张感,致使她站稳时,双脚都在平地上轻轻打颤。

全程,傅听言的目光都落定在宋念安身上。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为难,很中立的态度,他淡声问:“医生,需要什么?”

宋念安知道这时候最不能自乱阵脚。

她吸了口气,压下所有仓惶,视线看了眼傅听言后,了然,直勾勾地盯向科特,稳中带了几分抖的低嗓,她尽力镇定,用阿耶于语冷声道:“如果这把枪能长眼拿开,我可以保证孩子的安全治疗。”

兴许是宋念安的语气太过坚定冷淡,科特顿了几秒,眯眼,带着质疑地问:“你拿什么和我保证?”

宋念安知道科特是在怀疑她的身份,那她不介意告知,“我的确是中国人,但现在的前提,是我只是一名无国界医生,有中立、独立、不偏不倚的原则,我救的是伤者,无论身份,不是么?”

“当然,孩子在我手里,也完全可以不安全。”宋念安也把前提一并说了。

但科特现在处于一点即炸的暴怒边缘,闻言之后,“咔嗒”一声,子弹冰冷上膛,枪眼顶得宋念安一个没站稳,直接连步后退。

“你说什么?!”他怒目瞪她。

宋念安双手死死攥紧,紧张到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

但她还是理智悬上,用傅听言昨晚教过她的激将法,一字一句说:“我需要能够治疗的环境,你们现在这么多人都站在这,肯定会影响我治疗,想要我保证,难道你们不该给我能有的基础?”

一番反问,类比科特的质问,气势有过之无不及。

像是拿捏稳准科特的心态,一旁的傅听言盯着眼前这个瘦弱却目光坚稳的女人,眉间的紧皱一点点地,慢慢舒开。

言简意赅地,宋念安把她需要的器械最简洁地总结说出。

另外,她提及:“我保证,我救的只是一个孩子。”

......

为了治好,科特甚至把关在地下室的两个外籍医护人员都带来,因为自有基地,所以好在宋念安需要的设施,这里都能提供。

这是最庆幸的事。

前后一个多小时的时长,宋念安主导的步骤,确保安全地帮助格西把骨折部位固定,撕裂处也处理完好,手术成功完成。

神经始终的绷紧,像是快要断裂的弦丝。

明明是不算难的一个手术,宋念安却在走出去告知成功的那瞬,后续脚软站不稳地跌在旁边库房边,脸色唇色尽是苍白。

她忘不了,刚刚手术前检查那瞬,和格西的对视。

明明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却在她要落手时,哭得双眼蒙湿,小小的脑袋轻轻地左右晃着,像是怕极要给他注射什么未知试剂的乞求抗拒眼神。

那一眼,仿佛锋利破碎的玻璃边,一下割到了她的心房。

所以......这孩子并不是明面上的无忧无虑,释放天性......

那帮畜生究竟对一个孩子做了什么?会让这么小一个孩子有条件反射的害怕?

宋念安越想越不对劲。

蹲在墙角,双腿无力,久久站不起来。

“啪嗒啪嗒......”

天边尽暗,张牙舞爪的婆娑树影摇晃压下,浸了黄灰的雨水污深地砸落在地面,一道又一道水印,愈变漆黯。

唯独她身下那块,还是干燥淡色。

突然一阵犀利风声,刮过她耳,冰雨更像是锥了冰淬,砸在她身上,都裹挟了浓烈的刺痛感。

宋念安听着里面一帮人嘈杂不休的阿耶于语,其中还时不时有“Yan”这个词,她的心思一时混乱。

就在她环抱着膝,淋雨感觉发寒,想要站起时,身前突然走近一道暗影,宽大的双人伞投下的暗影足够罩住她瘦小的身影。

随之而来的,是傅听言身上那股清冽又迷人的香水味道。

很奇怪地,宋念安并不喜欢香水,但就是不排斥这股味道,甚至于,来自熟悉的他,她还有几分悸动,心跳紊乱。

墙边的一抹隅落,西装革履的男人撑着黑伞,背影修长挺拔,站在略显狼狈的女人面前,居高临下,却没有半分威压。

他低眸看她,薄唇噙笑,伸手在她面前。

宋念安有一瞬的恍惚,蜷在膝前的指尖微缩了下。

目光相撞刹那,雨势汹涌,男人的低嗓在飘摇风雨中显得格外温柔,缱绻又暧昧。

“宋医生,”他笑,“辛苦了。”

*

格西手术成功,科特要的结果有了,不仅宋念安暂时解除了危险警报,就连傅听言那边,也暂时得到了安稳。

所以晚上集体的那顿饭,有违惯例地,科特应允了宋念安的出现。

而宋念安的座位,正对Daisy,全桌仅仅她们两人是女的,其他都是男的。只是,有沙里,却没有沙孔的身影。

手下走进汇报情况,宋念安才隐隐约约听清详细。

格西受伤就是因为沙孔的看管不利,按规矩,科特不会留沙孔,但这么多年养大的情分,沙孔不死,也终究要在地下室得了教训。

短短几天,原先对立的羽翼,属于沙里的Min、沙孔连连出问题,反倒傅听言这边有宋念安帮衬,惊险过后,再度步步攀升。

整顿饭,明显吃的是隐匿浑厚的硝焰气。

宋念安有注意到沙里的目光时不时就扫过她,像是在明目张胆打量猎物,太过攻击性的眉眼,背光而坐,都散发着慑人压迫的气息,萦绕不去。

尤其是他戴着戒指的食指压着虎口那道长疤,密密麻麻的凸起,在光下,狰狞骇人。

明眼人都能察觉组织最近的动荡。

有眼力见的已经打算往傅听言那边靠,更多的,人算不如天算,谁都不知道发展会如何。

有关走线的话,科特不可能会当着宋念安和Daisy的面说。

所以当下徒留的话题,是有关白天宋念安处变不惊处理的感谢,科特就算狠戾毒辣,也不是狼心狗肺的那种。

既然给了他信任的条件,那这一杯酒敬上,就是给宋念安的,“宋医生,今天,感谢。”

换种角度,科特的敬酒,宋念安不得不喝。

而傅听言就坐在科特旁边,其实全程都有注意宋念安那杯酒,这里不像国内,随便下药放毒的手段都是常见,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所以今天的倒酒,都按照他那边的惯例,Daisy来。

或许是保护意图有点明显了,Daisy在饭前有哂笑提出:“这才几天,就那么喜欢?”

傅听言不过是看一眼她裙身上黑豹的绿色眼珠颜色,寂凉目光盯她,没回答,反倒娴熟掌握对话,开问:“记得换回来了?”

Daisy当然知道傅听言话里的意思。

她哼笑了声,手中倒酒的动作漫不经意,但量度都有斟酌,“一点小恩小惠罢了,我不至于倒戈。他那种人,最后必定毁在自己手里。”

话里那个他,Daisy说的是沙里。

傅听言没接,也没按照常态告诉Daisy组织即将会有的动荡。

他不过是烧了根烟,望着不远处陪在格西身边,看似是在陪他聊天的宋念安的背影,嘴上却是没留情地突然问:“让你表现张扬是为了混淆视听,我让你凶她吃饭了?”

猝不及防的质问,Daisy愣在原地。

她难以置信地瞟了眼宋念安,大脑飞速运转后,想不出措辞,只是无语道:“不是你让我表现放肆,顺带很喜欢你,能以防别人怀疑?”

说实话,Daisy还觉得自己演技挺好的。

她想着,从这鬼地方出去了,她那点“天赋异禀”的演戏技能指不定就没地方施展了。

然而,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落在傅听言这,只是淡嗤了声:“你凶她,她就不怀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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