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连漠岿然不动,像座大山一般护着她,江晚心头绞痛,国仇家恨,她恨了这么些年,中原皇帝亦如此。

“她无辜,无辜…朕当年就不无辜吗?你知道江离原当年是怎么对朕赶尽杀绝的吗?”

皇帝厉声斥责,眼里充血满是猩红,死死盯着泪眼朦胧的江晚,就像看见当初的自己。

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撕碎:“他不放过朕,朕也不会放过他的子嗣!”

此话一出,御林军纷纷握紧刀剑准备战斗。白雪皑皑,铺了一地银白,林连漠望了一眼雪白,忽然苦笑道:“晚晚,今日大雪,记得吗,我带你回中原那日,也是大雪。”

江晚心里忽然释怀了,多活的这七年,她早已满足。

她伸出手,替他拢了拢衣领,滚烫的眼泪忽地掉了出来,“记得那日,将军特意将盔甲捂暖了再靠近我,晚晚永生难忘。”

他是敌国眼里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中原的护国大将军,也是她心里温柔如初的心上人。

林连漠嘴角勾起,脚尖微动,地上的剑送进手中,另一只手往江晚细腰上一揽。

他附在她耳畔,低声叮嘱:“抱紧我,我带你离开。”

她极力拒绝,哭得不能自己,“不,你不能为了我,成为千古罪人。”

林连漠抹去她的泪,朗声道:“我早就这人间的罪人了,也不在乎现在。”

于是,树上、空中、花蕊里,是置身事外的另一个江晚,是进入梦境的江晚,她亲眼看见一个俊朗挺拔的男人,带着心爱之人一路杀了出去。

怀里的人儿很快晕厥过去,而林连漠,逃走时浑身伤痕,惨不忍睹。

很快,他们被御林军发现,江晚独自一人面对乌压压的军队,皇帝为了杀她,不惜派出如此多人。

此劫,难逃。

回头望了一眼正在沉睡的林连漠,平日里潇洒朗逸的大将军,如今为了她,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心脏猛地揪着,疼得她死去活来,连漠,再见了。

天亮时,她在天下人面前,被千刀万剐,被剖腹取心肝。她很庆幸,身子过于虚弱被冻僵了,这或许是上天给她的特赦吧。

那一场凌迟,吓退了很多人,也让很多民众留下心理阴影,经验丰富的刽子手都觉得不忍直视。

“江小姐,对不住了,您别强撑着,快走吧,走了就不疼了。”

江晚看着一个大胡子的壮硕男人,举着刀劝她快死,忽地觉得有些凄凉。

估计没人能想到,会有人死得如此没有尊严。

她一开口,嘴里满是鲜血,囫囵不清:“我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纷纷让出道,这是她闭眼前看见的画面。

他从马上飞下来,一袭墨黑长袍,衣袂随风飘扬,白雪飘落在他头上、肩上、鼻尖。

“爹爹,我长大了,要和母亲一样,嫁给大英雄。”

“爹爹,我的大英雄,他来了。”

世界重新归于平静,那遥远的呼声,渐渐被风雪掩埋……

“连漠!”

静谧空间,顾湘突然睁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泪水在黑夜绽放。

又做梦了,疼,身上疼,心脏也疼。

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问道:“连漠是谁?一路上你都喊了几次。”

顾湘面对现实,捋了捋头发,冷声道:“警方很快就会发现唐诗叔的尸体,梁叔,回头是岸。”

“哈哈。”

梁宋辞突然笑了起来,依旧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那又怎么样,半个小时后,直升机就会把我们接走,回到江宁,一切照旧。”

顾湘没有反驳,安静地靠在椅背上,享受这片刻静谧,梦境的冲击太大,到现在还没缓过神。

脑袋里闪过一个名字,她嚣张跋扈的模样、洋洋得意的模样,都深深印在她脑海里。

原来,在背后捣鬼的人,是她。

“你在想什么?”

梁宋辞见她不动声色,以为她心里在憋什么坏主意。

“仇人。”

梁宋辞不再说话,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夜景。

身后的顾湘缩成一团,身上的薄毯子已经不够温暖,心却豁达很多。

“你猜的没错,我不是你认识的顾湘,我来这里,是为了救她一命…可刚才我才发现,自己死得比她还悲惨,还没有尊严。”

她自顾自地吐露着心声,梁宋辞一动不动,眉头却愈发紧锁,心里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自古以来,双方为敌,受苦的都是无辜之人,梁宋辞,你有没有一瞬间,哪怕一瞬间,同情过这个孩子?”

“……”

回应她的是沉默,或许有吧,但他没法让顾湘好好活着,顾湘的存在,时刻提醒他就是一个不折手段的疯子。

既然他已经疯了,那就拉着顾湘一起下地狱。

忽而,她幽幽道:“顾湘,是自杀的。”

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又像是重千金的锤子砸在两人心上,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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